别砸我的算命摊子(90)
川录闲点头,雨滴落在她的眼睫上,她轻声说:“其实那天你本来会在去应酬的路上被一辆货车碾死,当场身亡。”
她应该在那时候就身死,但她没有。
雨逐渐大了起来,唐醍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她的脑子在变得空白。
“你说了唐雨很乖,她之前有自己跑出去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
“那一次,是她故意的。她确实是只聪明小狗。”
川录闲往湖面上望,这个湖很大,几乎要看不见对面是什么,水面清澈,倒影是有些黑沉的天色。
肩膀被人环住,是唐醍靠上了她的肩头,她抬手在唐醍背上轻拍,安静感觉着自己的肩膀被人哭湿。
“其实,他们说你‘鬼上身’也不是完全错。”等到耳边的哭声逐渐弱下去,川录闲搂着身边的人轻声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小狗放心不下你。”
她说完,再次一阵长久的沉默,耳边只有唐醍从未断绝的哭声,她觉得自己的肩膀快要被这泪水灼烧。
良久,唐醍松开她,站起身,转头往四周望了一圈。
“唐雨!”
没有那一声热烈的回应,她的声音随着湖面飘远。
她蹲下身,双臂抱着膝盖,雨落在她身上,像在打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
川录闲看着她,视线混着水汽轻得像雾一样。
其实唐雨现在就在她身边,并且川录闲能够让她再见唐雨一面,但是再见这一面未必是好事。
“唐醍,我能让你再见她一面,但是,她已经在你身上用光了她的气运,再见一面的话,便是在透支。”
唐醍蹲在她面前,脸埋在膝盖上,听见她的话,唐醍仰头望着她。
“她下辈子会过得好吗?”
“好。”
“……那就不见了吧。”
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唐醍的声音闷闷的,依稀有些释然,只不过这释然像是把心脏剖开取物一般带着血。
但是这还不够。
“但她不愿意走,她不愿意离开你。”
“傻小狗。我要……做些什么吗?”唐醍说得艰难,整个句子被浸满了泪,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糟践小狗的忠心。
川录闲蹲到她面前,眉头轻颦:“把唐雨的所有东西,全部烧了。包括那根牵引绳。”
全部。
“我……我不能、不能留一点吗?”唐醍的声音近乎是在哀求。
川录闲摇头:“抱歉,不能。”
-
唐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些东西都找出来又是怎么看着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化为灰烬的。
像用勺子在剐蹭心腔,一下一下,势要把残留都刮出去才算了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睡觉。
她只知道她梦见唐雨了。
一只土黄土黄的小狗,眼睛圆圆的,身子不大,是一脚就可以踹飞的体格。
在梦里唐醍走过去想摸摸她,却被躲开。在唐醍的记忆里,这是这只乖小狗第一次躲开她。
就好像在说“再见”。
唐醍有些着急,她喊:“唐雨。”
“汪!”幸好唐雨回应了她。
唐醍安心了一些,她又喊:“唐雨。”
这次却没有回应。
“唐雨!”
眼前的小狗身影在渐渐变得模糊,从扎实的土黄色变成雾蒙蒙的颜色,她望着唐醍,圆滚滚的眼睛中像是有泪水。
唐醍伸手想要再去摸她,这次唐雨没有躲开,但唐醍的手却直直穿过眼前小狗的身体。
和穿过一阵空气一样。
“唐雨……”
在这一声呼喊之中,小狗身影彻底消失,唐醍坐到地上,哭声在梦境之中回荡。
——神思逐渐抽离,哭声也远去,唐醍不安地唤着,下一秒,她睁开眼睛。
枕头被她哭湿大半,像是连棉花芯都已经湿润,她望着天花板,视线定在一块黑斑上。
耳边是空寂,偶尔有几声汽车鸣笛的声音,想出声唤,却想起那不熄的火光。
唐雨已经不在了,救了她两次的小狗不在了。
她喉咙里渗出呜咽,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响起电话铃声。
原本是没心情的,但她似有所感,抖着手去拿起手机,看到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她还是接通。
“唐醍。”是川录闲的声音。
“……嗯。”。
“今天的日落很好看。”
是没什么意义的话,但唐醍慢慢挪下床,她伸手抓住窗帘的边缘,往旁边一甩——
顿时,独属于黄昏的暖黄日光洒进房间,她整个人被落日熔金的余韵笼罩。
“看到了吗?”川录闲轻声问。
“看到了。”
“那好,再见。”
“再见。”
没头没尾,没逻辑,特意打来电话只是让她看日落,这人好像和死板并不沾边。
唐醍顶着满脸泪痕轻笑出来。
但就是这么一个能说得上是奇怪的举动,却像是最不刻意的安慰,在悄无声息之处,把她的心腔轰然填满。
-
川录闲放下手机,往后靠上椅背抬头看着这浓烈的日落金黄。
“她看起来很为她的小狗伤心,但是为什么我们刚开始到她家的时候她看起来挺开朗的——她爸妈离开她家之后。”
听见这个问题,川录闲转头看着唯因。
“伤心也不是说一定得一直哭吧?而且唐雨是在一个多月前去世的,这段时间,足够她把伤心的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说完,目光一顿。
一个多月前,正好是她在高铁上第一次遇见唐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