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过撩(265)
你瞧,道歉就是最没用的话。
「阿公阿婆,这是我存的零花钱,都给你们。」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所有的钱,“买”来一点点的谅解。
“知道你们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但没法这么算了,你还是想想法子还钱吧。”
“摊上那么个老子……歹竹出好笋啊!”
原来顺着意,就是好。不顺着,就是坏。
回去后,妈妈同她商量:“皎皎,你的大提琴课……先停一停好么?”
「……好。」
不顺着,就是坏。
很多很多天后,她“不经意”地,让身上的伤被妈妈发现。
“在学校受欺负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因为不想妈妈担心,因为我不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
“我让你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也没让你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啊,你要是出事了,你要妈妈怎么办?”
「妈妈不哭,我这不是没出事么,没关系的,妈妈,都是小伤,不打紧的。」
她懂事得不像话,被妈妈搂在怀里,她感受不到温度,只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妈妈,我想继续学大提琴,我可以自己练习,别让我放弃大提琴,别卖掉我的琴可以么?」
我还想要登上世界级的舞台。
也许,很多事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爆雷,而我必须为那一天做好充足的准备。
所以,没关系的妈妈,这些都不打紧的。
“好,好,不卖,妈妈先给你办理转学,等一切都好起来,就给你报课。”
「好。」
她很有耐心的。
也怀揣着一点希望。
可是新的学校,新的环境,里面灌着同样而陈旧的恶意,将她的希望抽去了可以存活的氧气,窒闷成了绝望。
“听说了么,二班那个,是杀人犯和诈骗犯的女儿。
“二班那个,是个谎话精!”
“二班那个,是个小杀人犯!”
“老师,我不要跟坏人做同桌!”
“老师相信你,可是班费丢的时候,班里确实只有你一个,这该怎么解释呢?这次老师补上了,就算了。你家里的事,我也听到过一些,作为你的老师,除了教你知识,更需要教你做人。别成为你爸爸那样的人,要做个好人知道么?”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他坏的太低级。
我知道要做个好人。
可好人,是怎么样的呢?
你们强调的话,做的事,明明都不好。
却要求我做个好人。
你们推着我成为一个坏人。
却希望我做个好人。
太可笑了不是么?
“皎皎,你书包里这些纸条……是怎么回事?”
是人性纯粹的恶意。
是一两张不能有足够的效果。
是我攒了很久,适合在今天被你发现的存在。
是可以带我离开这所学校的机会。
她看见,月韶在她的沉默中,被展示在纸条上面人性最纯粹的恶给惊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伸手帮月韶拭去眼泪,回想第一次,自己看到这些时是个怎样的心情。
然而经历太多,已经麻木到回忆不起来了。
“你作业本呢?怎么都潮了?谁弄的?”
知道是谁弄的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还是会变成让我去道歉的。
「很多人。」
我道不过来。
“很多人……你又被欺负了……对么?”
妈妈抱着她哭,眼泪都渗在侧颈,从滚烫到微凉,“对不起皎皎,对不起,是妈妈没用……我们不在西城呆了,我们换个城市,换个城市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
会好起来么?
人真是挺可笑的生物,经历过无数次希望到失望,受了那么多次伤。
好了伤疤就忘了痛。
她居然又开始抱有起一点希望。
希望一切真的都会好起来。
期待地想着,南泉市,会是个怎样的城市?
“才多大年纪,就开始烫头发了。学生没有学生样,心思不放读书上,把学校当什么地方了,叫你家长来,今天你头发要么弄回去,要么剪了,不然别进学校。”
原来是与西城差不多、一样有着自以为是愚笨无知的人。
其实整个世界都差不多吧。
不同的皮囊,装着一样卑劣、恶心、冷漠、令同类厌恶的灵魂。
“这位新来的实习老师,你不知道有种头发叫自然卷么!”
嗯?
鹿呦……
小时候的鹿呦。
洋娃娃一般可爱。
庄重的国歌后,是那位老师的道歉。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除妈妈以外,伤害她的人给她道歉。
她四处寻找小鹿呦的身影。
看见清瘦的背影在紫藤花的长廊下,同身边人分享娃哈哈。
“校长奶奶给的哦,来来来,一人一瓶。”
“鹿呦,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被拦下来的卷头发姐姐?”
“啊?不是啊,不认识。”
“不认识你为了她顶撞老师?”
“不认识你还为她去找校长?”
“不认识就不可以帮她嘛?帮人一定需要理由么?非得要个理由的话……因为那个姐姐给我感觉很温柔吧!温柔的人,总是让人没有抵抗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永远臣服温柔!”
是么?温柔的人会让你这样的人没有抵抗力么?
只要温柔一点,就可以让你这样的人臣服么?
那么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是否就可以多拥有一点这样不设前提的宽容与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