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花不事君(21)+番外
于是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年八月三十,他要离开京城,我因为被卫言卿行刺,当着他的面倒了下去。他便活学活用,也通过假死骗我前去西北。
为的是给霍江沉足够的时间空间收拾掉我京城的势力,也让我在西北亲手了结了自己多年的痴念。
我笑了。
不愧是我爹相中的人,不愧是宗子期,真没叫秋家失望。
「原来是将军啊。」听闻霍江沉的一席话,我笑眯眯地点点头,「荀大人,宗将军,小皇帝,原来人人都想要本宫死,看来,本宫真的是非死不可了。」
「只要皇后愿意,你永远是朕的皇后,朕会保你周全。」他徒劳地做着挽留。
一次一次,霍江沉为什么不懂,他永远都不可能挽留住我,不可能改变这一切呢?
我居高临下地捧起小皇帝的脸,调笑着轻拍两下,这些年,他的棱角愈发鲜明,神色愈发坚毅:「皇上长大了。」
朝廷不让我干政,西北不让我领军,宫里待得无所事事。
那干脆反了吧。
于是八月三十,我,穆州皇后秋舆――一位杀人放火的老行家,在京城起兵谋反。
我虽然手上只有两千死士,但京城没什么兵马。之前御林军是我把控,如今霍江沉虽然除了我的人,但也没真正号令御林军的本事。只要逼着霍江沉退位让我,也算是大功告成。
我的人和宫中守卫简单过了过招,就围住了皇宫,还放了把火,烧了几座大殿。
我拿着剑亲自把霍江沉从龙椅上逐下来,他淡然地与我四目相对,嗅着屋外的烽火,听着屋外的呜咽。
霍江沉问我:「何至于此?」
我说:「当年放了把火逼宫,送皇上登上帝位。后来我亲自督建了大殿,亲自收拾了皇宫,如今,还是让它们尘归尘土归土吧,以后谁做皇帝,谁重新修便是。」
「皇后,朕又输了,是么?」
仰天大笑后,利刃回鞘,我拂袖而去。
九月初三,京城的火烧了几日,我挟着天子,围着皇宫,谁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自己也没做什么,既没有砍了霍江沉的脑袋,也没有动过玉玺和兵符,就连李昭仪喜欢睡前吃的莲子羹,我都让人每日按份例送去,毕竟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能苦了她。
谁都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直到卫言卿入宫报信。
他说荀大人带领一万兵马,正奔赴京城,恐怕就是三两日的事儿。
啊,终于等来了。
卫言卿跪在我面前,虔诚地哀求我:「娘娘颓势已定,求娘娘和下官走,下官备好了行李和快马,就在宫外候着,娘娘唯有如此,才能谋一线生机。」
「走去哪儿?」我笑着,好不容易等来了荀泱,我才不走呢,「躲你家后院呀?」
「下官护送娘娘离开京城。」
「卫公子,你听我说。」这回我没扳他的脸。我蹲下来,目光与他平齐,「我还在西北的时候,我爹和我说过一句话。这话我没法和皇上说,也没法和荀泱说,但人之将死,我还是想和你说说。」
他抬起头,脸上竟有几分生死别离的苦楚。
嗨,这有什么呀,求仁得仁罢了。
我轻轻地笑着:「他说,功成身退,有人『功成』,有人才能『身退』。朝野之中,乱象具现,我们为人臣子,可以拔除奸佞,可以沙场建功,甚至可以只手遮天,但唯独别想着功成身退。只有我功成,皇上才能身退。只有我死了,这个皇位他才算坐得稳稳当当,过往的一切是非功过才能全部算在我头上。你明白么?」
我看见卫公子明亮的眸子慢慢湿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只有我死了,一切才能盖棺定论。史书之中,我是妖后,他是明君。」
这话堵了我九年了,没想到还能有宣之于口的一天。
我站起身,长舒一口气:「刘承谋一党牵扯太深,绝不能脏了皇上的手。那一晚,皇上和我说,你爹卫明在参我的折子上签了字,我就懂了――到我一件件『功成』,以保皇上『身退』的时候了。」
卫言卿蓦地握住我衣袂。
我笑道:「还要劝我和你走?」
「求娘娘。」他磕了个头,「求娘娘,让下官留在宫中,陪娘娘走完这一程。」
我点点头:「好啊。」
谁陪我有什么关系呢,人生的路罢了,死后还是得孤零零地走。
连宗子期都不在黄泉路上等我了。
九月初五,荀泱来了,带了一万兵马,自西北南下,夜袭我手下死士,扭转了形势。
我还记得当年我爹病逝,军营外我问宗子期,倘若我秋舆真有谋逆的这一日,他当如何,他应我说,乱臣贼子,除之后快。我等了太久,终于还是没等到他亲手来擒我。
反倒是荀泱的剑架上了我脖子:「这次,小姐输了。」
「那你杀了我呀。」我挑衅地勾起唇梢。
「臣不敢。」
他没数次数,因为是最后一次了。
「荀泱,我秋舆,可从没输过。」我用手指推开他的剑,推得软绵绵的。
他拧起眉。
「眼线来报,皇后不臣,意欲谋反,朕危在旦夕,卿手握兵马,忠心可鉴,速入京救驾,功在社稷。」我一字一句地念着,看着荀泱的神色从难以置信到豁然开朗,再到黯然神伤,到最后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我念的,是荀泱收到的信,一纸明黄,以霍江沉的口吻,告诉他皇后要谋反,让他前来擒贼。只是他不知,那封信是我的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