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影(38)
于是,他便等着。
一心一意地等着。
有别的女孩跟他表达好感,他摆摆手,称自己无心谈恋爱。
还有别的女孩不信,扬言要追他,他便说自己名花有主了。
无语。滑稽。
这是江衾影听完他的理由后的第一感受,这可能是她这两年来听到过的最幽默的事情了。
哦不,是有生以来。
那年圣诞节,她编排好了一支拉丁舞,在互赠礼物时Jason“恰好”送她舞裙舞鞋,于是她就为大家表演了这支舞,跳完后在大家的惊羡和瞩目中,她拉他到阳台,跟他表白,他拒绝了她,也真诚地说了拒绝她的原因,她听懂了弦外之音,当下决定放弃了,却难抵悲伤,哭了,之后他送她回酒店,她主动跟他拥抱,当作彻底的告别,他问还会有第三次表白吗?她只觉得他问出这问题实在幽默,那她便也幽默一回,笑着说还会有的。
嘴上说还会有第三次,心里却清楚不会再有了,什么第三次,不过是逗他的。
她诚心诚意地追他那么久,但颗粒无收,这样逗他一回也不过分。
当然,她并不认为这会有什么束缚力,他该喜欢别人就会喜欢,该谈恋爱就会谈恋爱。
这话至多会给他增添点苦恼,苦恼于有个女生还在对他死缠烂打。
“想起来了吗?”章弋珩凑近,直视她眼睛问。
江衾影看他的目光很确信很有底气,仿佛手里握着一份白字黑字的证据,她抵赖不得,她在心里嗤笑了下,仿佛从他手里捻起那份证据,然后跟个无赖一样轻轻地撕掉。
她调笑说:“想起来了,但你不会真的相信我还会跟你表白吧?”
章弋珩神色变了变,下颌一下绷紧,僵硬的视线紧紧凝着她。
“你真信了?不会吧,呵呵......”江衾影不禁笑出声来,“你要是相信那就真的太滑稽了,我怎么可能那样死皮赖脸,自讨没趣。”
被他二次拒绝后她就认清了他不会选择她的,他需要的是一位能跟他齐头并进的实力对象,而不是一个只想躺平享乐的花瓶,她自知能力有限,既然匹配不上,又何必自讨没趣。
章弋珩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为什么?”
这三个字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低压里带着铿锵。
为什么?
不清楚他是问为什么不会再表白,还是问为什么要逗他。
但他正经到严峻的神情令她一时诧异,她的轻描淡写对上他的浓墨重彩,显得有些不讲武德。
江衾影终究是个纯善的人,她没法用嘲弄、挖苦、刻薄打压一个人,何况还是她很喜欢过的人。
“请问你是认真的吗?”她试图确认一遍。
只有拉齐双方情绪颗粒度,也才不会显得有一方自作多情。
别到头她认真了,他又不正经。
江衾影拿起苏打水缓慢地喝了一口,同时观察着他。
章弋珩一股郁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听到她问是认真的吗,心口像是被猛地一戳伤,血液跟那股郁气混杂到一起,上涌到喉咙,他尝到腥咸苦的味道。
他用紧蹙的眉头,紧闭的唇和复杂难辨的目光回答了她。
江衾影收起了探究的表情,正了正神色,“那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那年圣诞你拒绝了我,我就彻底放弃了,你如果没当真那再好不过,如果当真了,那我现在就跟你澄清一下,放心吧,不会有第三次表白了,所以前面你多虑了,我没有要追你,我跟你以后最好就是互不相干。”
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章弋珩听到第一句就感觉心口几乎要炸了,脑门瞬间充血。
她当年这个“小玩笑”,好似主人亲手给他套上了一个项圈,有了这个项圈,他从此安心地、乖乖地、巴巴地等着主人回来认领他。
现在,主人回来了,非但没有认领他,还残忍地告诉他,哦那不过是一个圈而已,不代表什么,主人还好心地解下圈,然后叫他滚。
“江衾影,你言而无信。”章弋珩如同困兽凄凄惶惶发出低沉的怒吼。
言而无信,这本在江衾影心里很没重量的一个词,工作上被人放鸽子,被克扣劳务费的情况多了去了,她也生气地指责过对方言而无信,但对方根本不当回事,还笑嘻嘻地说下次有机会再合作。现在当别人对她失信时,她已经不会怒不可遏了,甚至还会“略表遗憾”地回一声“好的”。但反过来,当别人指责她言而无信时,她就坐不住了,瞬时面红耳赤。
这句指责似有千斤重压她,又似梨花暴雨针刺她。
“章弋珩,说话麻烦公道一点。”她急赤白脸道。
“公道?是你告诉我有第三次,结果现在说没有,这不是言而无信是什么。”章弋珩疾言厉色道。
有病吧!江衾影气得在心里骂道。
他是三岁小孩吗,在这分对错,辨是非,搞笑吧。
“章弋珩,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没有廉耻心的人吗?被你拒绝一次不够,两次不够,还要死皮赖脸地凑上去再被拒绝一次才肯死心?你以为你是我的信仰啊,值得我锲而不舍地追求?拒绝了我还想我继续追你,你不觉得可笑吗?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既要又要,又当又立的双标男,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指责我言而无信!”
江衾影简直要气炸了,今晚之前她还只觉得他人还是好人,只是不在意自己而已,但现在滤镜又碎了一地,碎得稀里哗啦,她真是失望透顶了,那几年的真心都喂了狗了,她的一腔真情当真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