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他又叛逃了(32)
靖安言想起方才封长念钳着自己的力道,仍觉得手腕上那一圈烧得慌,垂眼看下去却只有两圈青紫色的淤痕,如同那场情绪一般来得轰轰烈烈,散后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只有感觉,只有一种震颤的感觉被留存下来,将封长念的力道和眼瞳中的悲戚烙印在靖安言心间。
封长念从来是个悲喜不外漏的人,除非真的是逼得狠了,才能看到那些情绪的冰山一角。而这样的悲戚,靖安言之前也在封长念眼中见到过一次。
或者说,封长念截至目前人生唯二的两次大悲,都落在靖安言的眼中。
靖安言是不想触及触及那些往事的,之前在封长念面前三缄其口,也不许他问,却也抵不住夜深人静、情绪爆发后漫长的余温,裹挟着避无可避的岁月浪潮。
封长念像是一把钥匙,带着他欢喜与不欢喜的前尘、裹着他想念与不想念的故土,悉数向他奔涌而来。
第16章 悲风
那是封长念入门后一年的事儿了。
这一年来,少年与同门迅速熟识,同大师兄切磋武艺、二师兄下棋论道、三师兄走街串巷、小师妹听学读书。
但更多时候,还是靖安言同他在一块儿,两个人时而习剑,时而谈论天下大事,时而出去打马赏光,抚掌大笑有之,为了一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亦有之。
廖玄静有一次路过他们屋外,看着两个人因为五军都督府之事而争论不休,靖安言难得收了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从来含笑的那双眼睛里沉甸甸的都是认真的神色。
她欣慰:“玄念何尝不是在带长忆的过程中长大了呢。”
的确,看着那个初初到长安万般不自在的小少年渐渐活泛起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时,同样也是少年人的靖安言发自内心感慨“长大了啊”。
其实封长念基础真的很好,开蒙很早、习武也早,靖安言猜绥西侯封铭自小是把他当小将军养的。
有一次将这种想法说给封长念听,封长念抱着剑望着一望无际的跑马场,沉吟了很久。
他说:“不是小将军,是将军。战场上,没有人会因为我年纪小而手下留情,若真的形势所迫,需要少年挂帅为将,那么敌人也不会因为我年纪小而对我网开一面。
“不说旁人,大师兄就是从少年时上战场,有他珠玉在前,我父亲对我要求也从来严苛,从我懂事起,兵法、谋略,都是必修课,习武那就更不用说了。”
封氏先祖跟着大魏太.祖皇帝打天下时,专攻西域一带,将沙宛国兵匪逼退至境外,后来论功封赏,由封氏一族镇守大魏西大门。
等到封铭这一辈,封氏旗在梁宁一呼百应,封氏将军剑指之处就是士兵百姓心之所向,战功赫赫。
封铭自封长念会走时起就会带他去看演武练兵,封长念从他的臂弯上长大,再到需要高举着手臂被父亲牵着,听看台下呼声涛涛、喊杀阵阵,最后到与他父亲并肩而立,手中持着三尺寒锋。
“阿珩,你知道为将者意味着什么吗?”
出征祭酒,封氏旗在狂风之下猎猎作响,一身戎装的封铭将军持着手中酒碗,醇香酒液映出浩荡天地日月。
“意味着你手下的所有人还有你身后的所有人,他们的性命、荣辱、命运,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封铭高举酒碗,清冽的酒液激荡溅出一二,像是先祖的热泪与赤血泼洒后世,“敬皇天后土,佑我大魏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意气风发、战功赫赫的铁血将军在儿子动容的注视下带着大军浩浩出城,封长念缓缓地、紧紧地攥起了拳,可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了那黄沙弥漫的边城,他只攥了一手鲜嫩的草叶。
懊悔地丢掉时,正对上靖安言温和的一双眼。
他心一抖:“怎么了?小师叔?”
靖安言托腮望着他:“没什么,就觉得,侯爷真的很把你培养得很出色。”
封长念被他说得脸热,难得听这人正经夸两句,结果果然没两句又开始跑偏:“……所以,难道是我教你的方法有问题?我感觉你在侯爷手底下挺安稳的,怎么落到我手里蔫坏蔫坏的。”
封长念一哽:“……什么叫蔫坏蔫坏的?!”
“别的不说,最近你师父在玄门新种了两颗小白菜,被长记拔了,现在还在玄门抄书呢,你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苑长记是封长念三师兄,生于官宦世家,他爹是工部尚书,因此自小宠得无法无天,属于是纯淘。
靖安言一双眼看透了:“他是好奇小白菜和大白菜的区别才动的手,但怂恿人家去拔菜的是你吧。”
封长念不说话,开始揪草。
“别装哑巴,怎么回事儿啊,我听你这么讲,在西域你天天跟个小大人似的,怎么在长安性子就皮了呢?”靖安言揪他领子往后拽,“怎么,你那点儿淘气留着给我教呢?”
封长念一个没稳就被人拽倒在草地上,扑腾扑腾自己爬起来:“我那不是……那不是……”
那不是什么呢?
封长念心有戚戚地刮了刮脸。
西域是他的家,但是是边疆,是战场,再加之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几乎没有什么同龄人,他爹管他又管得严,他的所有玩闹之心都没地方撒,偶尔带着剑刨刨土坑、抓抓鸟就算是消遣了。
长安不一样,虽然他是来这儿为质的,但不得不说魏明帝真的很会拿捏封长念的心思,好吃好喝好玩一样不少。
玄门长字门弟子皆与他同龄,他那三师兄苑长记更是个会玩儿爱玩儿的,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不愁吃不愁穿,和封长念这种从小在边关吃沙子长大的不一样,他第一次带着这个四师弟走街串巷的时候,把封长念眼睛都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