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霜鬓(10)+番外
不,这不是梦境,是灼心的烈火,是他亲历的过去。
隐约听到淅沥的雨声,空气里飘着的药香,还有草药在药罐子里沸腾发出的咕噜咕噜声,额上换上一片冰凉,凌云洲觉得自己在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
睁开眼睛,低矮的悬梁,歪头,徐千芮的脸,她额头上厚厚的白纱渗着血,她手中还拿着换洗的帕子,跟那日在轿子中一样,呼吸均匀,睡得香沉。
凌云洲取下盖在自己额头的帕子,试着动了动,摸到手边的佩剑,握在手中,这里像是普通的农舍,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竟浑然不觉。
千芮听到声响揉了揉眼睛,看到凌云洲努力撑着坐起,
“醒了?”千芮立刻将手探在他额头上,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开心往门外大喊:
“爷爷,您真是神医,神医爷爷!我家公子烧退了、退了!”
“这是什么地方?”
这人刚醒,脸色还是灰白的,就紧绷着脸,千芮将靠枕垫在他身后,安抚道:
“放心,这里是安全的。”
“是神医爷爷救了我们,他们都是好人。”
“神医爷爷说,你中的是跟我一样的毒,五毒散,毒是神医爷爷解的。”
千芮起身去照看药炉,小心翼翼盛了一碗端到桌子上。
“神医爷爷说你要是不烧了,只要再按时服一段时间药,就没有大碍了。”
凌云洲看了她一眼,她头发凌乱,眼眶发黑,看起来好几天没合眼的样子。
“我昏睡了多久?”
千芮刚要回答,门吱呀打开,千芮口中的神医爷爷端着东西,推门进来。
凌云洲下意识伸手将千芮拉到自己身后,老翁扫了他一眼,将几个饼子和两身粗布衣服放下。
“都躺了两天两夜了,该换身衣服起来活动筋骨了。”
神医爷爷指着其中一套暗红花纹的衣服,对着千芮说:
“你也一样,再不换洗,要发馊了。”
千芮说,“这衣服漂亮,谢谢神医爷爷。”神医爷爷指着衣服笑:
“这是当年和你奶奶成亲时做的衣服,洗晒过,你们既然没衣服,放着可惜了,”神医爷爷又瞥了凌云洲一眼,说:“没别的衣服,别嫌弃。”
千芮笑道:“怎么会呢?那么好的衣服,又喜庆。”
千芮举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渗着一股汗味儿和血腥味,尴尬笑道:“好臭哦,是该换身衣服了。”
“这是床单。”
凌云洲吐出这几个字,在边塞时,寻常百姓家里常用做床单布料,和这身衣服的花色和料子一模一样。
千芮挤眉弄眼朝他做了个别不识好歹的表情。
“公子,你记不记得,我们前日在路上遇到仇家追杀,我扶着您躲到山洞里?”
还算机灵,会改口叫公子,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谁知道那仇家在剑上喂了剧毒,让您昏迷不醒,救了我们的,就是这位神医爷爷。”
凌云洲放下手中的剑,拢手单膝跪下。
“云洲多谢——神医爷爷,救命之恩。”
老翁淡淡朝凌云洲点了点头,拿起手边药瓶,看千芮,生气道:
“他好了,该治你了。”
千芮老实让老翁把自己头上纱巾解下换药,上了药,又重新包上,老翁又拿出一瓶药,手点着千芮额头责骂:
“要不是老婆子告诉我,你手臂、肩膀、后背都有严重瘀伤,”
“你光顾着救那小子,自己伤那么重,竟然也不知道吱声,你晓不晓得,这种瘀伤处理不好,也是要命的,若是死在我这院子,想毁了我的声誉不成?”
千芮皱眉捂着肩膀,这两日,小相爷一直高烧不退,担心他醒不过来,她好像没心思疼,她以为自己都是外伤,疼麻了,忍忍就过去了,神医爷爷这么说,肩膀和后背,倒好像疼起来了。
“神医爷爷,我哪敢不让您治啊,再说,有您在,我怕什么,就是我半只脚见了阎王爷了,您也能把我拉回来,是不是?”
神医爷爷给了千芮一计脑门,从袖子中拿出药瓶,说:
“每日三次,要按时抹上这个药。”
“好的,我一定按时抹!”千芮高兴接过药,打开瓶盖闻了闻,是清凉刺鼻的药草味。
凌云洲看得微微皱眉,对神医爷爷抬手作揖:
“多谢!”
神医爷爷略带嫌弃地看了凌云洲一眼,想着他方才下意识将人护在身后也算有良心,说道:
“我是救了你的命,但若没有这傻丫头,不说她这两日只顾着你,没顾上自个,你这毒能解,也是她割了自己一碗血给你做药引,我才能捡回你这条命。”
凌云洲本来就盯着千芮两只手上还渗着些许血印的纱布,听到神医爷爷说千芮身上都是瘀伤,又往千芮身上看。
在轿撵中摔下来时,她突然冲过来抱住他,他有功夫护身,她身上应该被撞得的不轻。
“你——”凌云洲想开口问她伤势如何,千芮却上前挽住爷爷胳膊,打断他:
“神医爷爷您医术高明,是大神医,我家公子您都能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出这点血算什么?”
“我身上有解药,也是之前我家公子为救我,让我服下的,听说那药材十分珍贵难寻,”千芮俏皮看了小相爷一眼,想着现在不拍马屁更待何时。
“都是因为我家公子先前慷慨大方,心地善良,如若不然,把我血割完做药引子也没用啊。”
老翁被一口一个神医爷爷教得心里乐开花,哈哈笑道:
“哎哟,把你的血割完啊,我们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