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霜鬓(88)+番外
“直觉?我看你是抱了宁死不屈的决心。”
这个全身骨头摔断了好几处,足足半个月才醒来的女子,还能挤出笑,溪知嘴角微微勾起,也笑了:
“你直觉那么准,自然也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帮你。”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一般于常人,溪知自幼受训,不想要别人知道的,从不外露。
况且,不管男女,看他时,皆耽于他的美貌,极少有人能看出其他,她笃定他有能力帮她,也不会拒绝她。
尽管准备周全,他在山崖下围了几层线网的地方,看到她满身是血的样子时,他也很震惊,人昏沉了半月未醒,若不是他按照她说的,提前去寻来她说的那位神医爷爷,怕是也救不活了。
“那是自然,我一无所有,只是善于洞悉人性,攻略人心,将来,若能为公子所用,千芮定会报答溪知公子救命恩情,只不过,我们事先说好的规矩,不能破。”
“自然。”
溪知有些明白,为何相府那位小相爷至今仍执念于她,她真是少有的通达事理,既能知晓对方心计,又能体谅和理解。
“你能放得下过往吗?”
“放不下,”千芮喝了几口,撑着坐起来,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有了力气,接过碗勺,自己慢慢喝了起来。
“聪明的人,从不念及过往,他们只会收拾好行囊,继续往前走。”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那么能讲大道理的女子。”溪知说话时,语调慢且柔,光听他说话,就挺治愈。
“我听闻,你与小相爷,情投意合,不知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不信他?”
千芮抬头沉思了一会,说:
“我更信命运。”
命运的诅咒在人世间世代传播,似厉鬼似妖魔,与人纠缠不休。
而渺小的人,逃不过七情六欲,逃不过命运的摆弄。
她一直想要的,不过是掌控自己的命运。
昏睡了半月,这一醒如若死过一次一般,再痛彻心扉,说起来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她懂人性,如果她不选择“死掉”,她没法忍受与自己深爱之人猜忌提防过一生,兰因絮果,长长久久隐藏在心中的刺痛,不如短痛来得痛快淋漓。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尚且敢跟命运斗一斗,但若是要一起赌上家人的命,我没有资格拿他们的命跟我一起冒险。”
“他在你心里,竟那么可怕吗?”
即使溪知准备万全,但也差点经不住相府的重重盘查,若不是他,没几个人能在相府的盘查下,将人隐匿起来——可见这个丫头对那个人至关重要。
她把药汤喝光归还,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说:
“溪知公子,我饿了,那些都是前尘往事,没有必要再提了。”
对她而言,生命的可贵在于不需要在往事上耗费心力,从跳崖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了,一切从头开始。
“你大伤初愈,还需用清淡些。”溪知招呼门外侍女,端来一碗清淡的米粥,递给千芮喝下。
“等你伤好些了,我们会离开曼国,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为你做,这次不算交易。”
溪知笑着看她慢慢喝米粥,千芮觉得,虽然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他这般悉心照料,竟感觉如多年好友。
“溪知公子在宫中,是何身份?”
“我奉命出使,借住宫中,此处偏僻,平日也少有宫人走动。”
“你从山崖上摔下来时,全身只留下此物。”
溪知公子将一个荷包递给千芮,千芮打开这个荷包,一个绣着荷花的帕子上绣着一个地址。窦司管平日不怎么待见她,危机关头,能为她奋不顾身,救她的那一刻,将此物托付她交给他,无论如何,她也应该完成窦司管临终嘱托。
“我想,最后再见他一次。”
溪知已看过荷包中的物品,点头答应:
“你安心调养,我来安排。”
*
茶亭,凌云洲与萧秦,无言相对而坐,灌了很多烈酒。
他查清了千芮和云玺之间保守的秘密,他第一次尝到了机关算尽的苦涩滋味。
“再说一遍,她那时候,还与你说了什么?”这段日子,他不眠不休地搜山,他找不到她。幸好找不到她,他不敢想若是真的寻到她的尸体,他该如何。
萧秦狠抓住他脖子的衣领,把他用力一推。
“你记不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里,你让我杀了她,我不能杀她,我也不能违抗命令!”
回想当日,自从小相爷让他除掉千芮,他就一直避免与千芮接触,萧秦心中沉痛不已。
“她对我说,她有两全之策,让我信她,你告诉我,为何她会寻死、为何她会想不开!。”
凌云洲眼眶发红,说得咬牙切齿:
“我不信,我不信她会丢下父母,她不是那种轻生苟且之人,我会找到她的!”
她跳下山崖后,他命人漫山搜寻了几日,只寻找到她被野兽撕咬得千疮百孔血衣。
萧秦看到那些衣物痛心垂首,窦司管将血衣收入棺厩,放到墓中。
相府即刻下令严守城门,不放都城任何一个可疑女子出城。
“千芮她那么善良,你为何怀疑她是奸细?你若真的有那么痴情于她,又怎会将她逼迫至此!”
萧秦扬起拳头,往凌云洲脸上砸去,他并未躲闪。
到底哪里做错了,他明明那么拼命地想护住她,到底那里错了?
“不疼,再打!”萧秦又狠狠地打了一拳,凌云洲笑着朝萧秦吼道:
“再打!”
“我很后悔,当初,我不该将千芮送到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