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霜鬓(95)+番外
月光明亮,千芮敏捷地穿过树林,在高高的芦苇中找到一条小山路往山上爬,不时回头和溪知相互搀扶,直至天边有些鱼肚白,千芮找了块石头摊在地上:
“累死了,早知道,偷一只马——”转头看到平日精致的溪知公子,头发梢里都是草,忍不住笑了。
“难得看到溪知公子如此狼狈。”
“这是何处?”溪知清理自己发梢里的杂草,千芮知道他素日最不能忍受头发凌乱,便去帮忙。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千芮指着远处山底下若隐若现的村舍,“翻过这座山,就是随国界内了。”
“你怎么知道那里是随国?”溪知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离开曼国,一路途径离国,走了半个月,千芮几乎一直在轿中,只偶尔掀开帘子看看风景透透气。
千芮左右看,寻到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简单的地图,解释道:“这是北朝,这是南朝,两大国之间,夹着三个小国,曼国临近北朝,随国近南朝,离国最小,”
溪知看那地图,虽笔画简陋,几国重要的路线、山脉都悉数标注出来了,她竟然知道这些。
“所以,随国与南朝隔水,与离国隔山,这座山,应该就是当地人口中的老君山,我们到了随国,那帮人便害不了人。”
“不过,你的侍卫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吧?”千芮想着,侍卫们好歹身手不凡,团结一起,不被那些人束缚住应该是没问题的,“溪知公子可有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溪知点头道:“有的。”
实则荆卫他们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你是怎么看出客栈有问题的?”
“眼神,”千芮说:“我从没见过那么空洞的眼神,他们嘴在笑,很热情,但眼神,像被抽掉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是么?有意思。
溪知从墨冰台游走各国多年,墨兵台培养出来的谍者,就是那种,无论掩藏在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里,掩藏在什么样的性格里,眼底里早已绝望和麻木的空洞,他一眼就能辨认出。
“一定是经历了很恐怖的事,才会有那样的眼神,而且,他们不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人人如此——”
恐怖的事?
如果人们觉得只有死亡是恐怖的,那他对人性的恶见识得太浅薄,墨冰台从不会简单地以死亡训练谍者,他们要看不听话的同伴像牲畜一样被宰割,分解,像动物一样无声哀嚎,彻底摧毁他们作为自主的人的意志,如此,不管是谁,不管是个多少年,没有谍者敢不听从指令。
“还有,此时是随国盛产丝绸之时,曼国都城的富人每年翘首盼着新的布料送来,现下应是贸易的旺季。”
千芮看到天边有一些金色的阳光要升起来,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开心道:“我真的自由了!”
觉得浑身都有劲儿,千芮说:“我们一鼓作气下山吧,不歇了。”
按照约定,溪知公子与她在随国分道扬镳。
“千芮再谢过溪知公子救命之恩,后会有期!”
她方才掀开帘子与他话别的样子,眼底总是充满对未来的期许,溪知伫立许久,看着马车缓缓驶出视线外,觉得阳光有些灼热。
他救下她时,漫天飞雪,她差点断气送命,如今夏日复始,方才她与他话别的样子,像初次见面时,她神色飞扬,除了眼底多了些清冷之色外,她还是第一眼看到时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摸样。
“公子,我们也该启程回南朝了。”
荆卫小声问道:
“公子既想用她,为何不将她带回墨冰台?”
溪知公子让千芮把穗心姑娘一并借走了,那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女徒,身手不错,本来是备给公子的。
“一个舍得拿命换自由的人,不会甘愿跟我们回去的。”
况且,初见她千芮时,她只知他是一个要被拍卖的伶人,却夸他气度不凡,在这世间,应有自己有一番天地。
溪知公子,世道险恶,要处处留意小心,这是她交待的。
该处处留心的是她,若逢世道太平,她可无拘无束、肆意人间,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希望她可以,他真心为她祈愿。
第44章 .墨冰台
三年后,随国边陲小街巷里,一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小馆,门口挂着“专治疑难”牌匾。
“茹芫,又闭馆啊?”茹芫把穗心唤进来,递了一块“闭馆休息”的牌匾给她。
听到她吩咐闭馆半月,忍不住嘟囔起来。这三年穗心跟着茹芫走南闯北,穗心已经出落成一个小姑娘了。
茹芫的医馆,是穗心一直不能理解的存在,医馆除了开一些宁心安神的药方,病人来了,要不尝美食,要不听乐曲,或者在厅中发呆品茶,与茹芫侃侃相谈一会,就能尽兴而归。
对了,虽得了个神医妙手的称号,因为经常三天打网,一打听到好吃好玩的便就要闭馆即刻出发,那些人又瞧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不太信得过,所以,除了被治好的对千芮三恩四谢,在外名气不算大。
“已经快到了荷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今年程阳百亩荷花同时盛开,我们可不能错过。”千芮把上一位客人的医档整理好放回到案上,说道:“记得跟何掌柜说,这次我们从程阳赏荷回来,店里要上全荷宴了。”
“何掌柜已经问过几次了,早就记着呢,今年定全荷宴的客人比去年多了三十桌。”穗心盘算着,这次去程阳赏荷花,要置备什么衣物,给程阳的熟人带什么新鲜玩意。听茹芫这么一说,想起来告诉她:“我们今年又多赁了两架马车,你说过,荷花开得最盛之时,采下的荷叶亦得荷花清香,制成茶叶可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