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冷静下来之后,当日狗太子随口一句话,她却品出了别的意思。
……正因此,她暂时不去东宫。
就算现下通过“鬼神之力”查明了实情,哪怕真在东宫发现了长姐的尸首,她也没有办法将长姐带出来、妥善安置好,再焚毁得干干净净——长姐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自己若有朝一日战死,万万不要“入土为安”。
长姐还说,入土只会让血肉骨髓被一日日啃噬,想来就骇人,还是一把火烧了自在。
萧珞寒忽然觉得,那日烧遍自己全身的怒火,其实并未熄灭过。
它只是藏得很深,因着自己的病体和女儿身,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太有限,再深的恨意也只得藏起,埋入心底。
但在将雪的万般照顾下,她来了癸水,又勤加锻炼,身体一日日变好,书架上还藏着威力不可小觑的电棍,那些被埋起来的积怨,也跟着悄悄冒出头。
为长姐报仇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连萧珞寒自己都呼吸一滞。
她又一次明白,为什么薇女士会劝自己“该放就放”,不要被执念束缚。
有的念头一旦想进去,便会被缠住,再想从中脱出来,谈“放下”,便没有那么轻易了。
但,不论直接还是间接,她的长姐的的确确死于大颍太子之手。
她与这狗太子本就该是血海深仇。
离开自己的梦境时,萧珞寒默不作声地将心底悄悄冒头的萌芽扶正了。
只是……这事该和将雪提么?
她下意识看向前方。
少女仍穿着最开始那些梦里的夏装校服,高高梳起的单马尾随风轻拂,露出白皙干净的脖颈。
像一头活力十足的小鹿、一只古灵精怪的猫咪,再黑暗的地方,也有她壮着胆子闯进来,大大方方把自己打捞起。
萧珞寒便希望她永远不要知晓自己心中的恨意。
那恨意沾了血,肮脏、晦气,只需她一人牢记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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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雪终究还是把萧珞寒抓到了自己的梦里。
她们来到一座游乐园,进门就能看见穿着粉色大松鼠皮套的玩偶演员正在给小孩发气球。
“……这是何处?”萧珞寒怔怔地打量周围。
好热闹啊,但并非街市的熙熙攘攘。
来这里的人不管是孩童,还是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学生,又或是带着孩子的成年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游乐园。”将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带她来这里,但她确实认为这是最适合放松的地方,“我升高中之前倒是经常来,高中开始学业紧张了,年纪也大,不好意思让妈咪们和姐姐带着来。”
她顿了顿,“不过,阿析倒是很喜欢这里,等我们放寒假,就三个人一起过来玩,反正阿析也能看到你。”
原来,她不远的未来里就规划了自己啊。
即便觉得这话更可能是临时起意,萧珞寒依然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看向将雪的目光也带上了复杂的情绪。
“那我想看到‘嘻嘻’。”她接过话。
“行啊。”将雪笑了笑,“它倒是不怕人多的地方,但它要是真来了,咱们就没法全员玩同一个项目了——总得有个人看着‘嘻嘻’,别人看不见你,那就只能我或者阿析留下了。”
她拉着萧珞寒,很快飘到了摩天轮前,“喏,这是摩天轮,四人座,并且允许带宠物,咱们就能一起。”
考虑到这在梦里,她心念一动,场景骤变,眼前就成了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是单人单座,没办法带宠物,但阿析很喜欢坐,从小喜欢到大,每次过来都必玩这个……”
说到这,将雪突然停下,随后笑出声:“我知道了!”
“你想到什么了?”萧珞寒好奇问。
“我姐不喜欢这种小儿科的游玩项目,但要是我和阿析都希望她来,她只要有空,绝对不推辞。”将雪露出“计划通”的笑容,“不过,事后我俩得额外陪她去跑马场玩……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看着‘嘻嘻’了!”
萧珞寒没想到她要说这个,就算十分钦佩那位姐姐,此刻也忍俊不禁:“这、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姐妹邻居互相陪着放松嘛!”将雪却摇头,“那就这样说定啦!放心吧,寒假那会儿老姐还是有假期的,法定节假日~”
萧珞寒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但又不忍心让那位姐姐和大白猫孤零零等在游玩项目外边,看着她们玩,张了张口,忍不住问:“那……只我们两个呢?”
将雪还在脑补具体画面,闻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过去。
萧珞寒却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将雪跟谢析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邻里,再怎么说,她们是友谊也是排在最前面的。
自己跟将雪又算什么呢?恩人与报恩的人?
又或是……虽然认识不久,但已在不知不觉间结下玄妙羁绊的,笔友?
再或者,她们也许可以勉强算作同窗?自己现下所学知识,都出自将雪亲手挑选后送来的课本,并且将雪也在学同样的内容……
“可以啊,只要你不觉得奇怪。”
回应她时,将雪有意强调了“奇怪”这个词。
说真的,她被三公主的话吓了一跳,要不是因为三公主是个古代人,她甚至都要以为,这是交往的试探了。
毕竟现在是同性可婚的时代,虽然她们都不算大,但很快就要双双成年了,她自己也处于懵懂的“精神青春期”,很难不往这方面多想。
她见三公主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难道不该是你觉得不奇怪?旁人看不见我,倘若阿析不来,只有你能看见我。但我们交流和互动时,旁人眼里就是你和空气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