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陶又一次张了张嘴,看神色似是想要*赞同,可话到嘴边之时,下意识看了离玉一眼,便又默默闭上了嘴。
离玉:“……”
向寒玉望着地上淡红的雪,白净的足尖于红雪上轻轻划弄起来。
她说,妖族想要修仙,好难好难的。
哪怕修成一方大妖,哪怕活至天劫之岁,没有仙缘就是没有仙缘,登不了天门,也修不出仙身。
这世上想要成仙的妖灵那么多,真能成仙的却是没有几个。
而她恰好就认识那么一个,赶在天劫之岁前修出了一副仙身。
向寒玉说,那个妖族名叫言不秋,是从小和她一起在灵州长大的竹妖。
竹子,既不灵活,也不坚硬,人类稍微挥挥刀就倒下了。
羽族就不一样了,羽族可以自由自在地飞在空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人类轻易抓不到的。
向寒玉从小就觉得,自己将来一定会比言不秋厉害许多。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在很长一段岁月里,她们都是一起修炼的。
她总是注意着言不秋,注意着言不秋的修为永远都是低她一截的。
她没有看不起竹子的意思,她就是忍不住想去比较罢了。
她想要比言不秋厉害,一直一直都比言不秋厉害。
向寒玉说着,眼里闪过了一丝小小的不服气。
“她不过就是比我大了一点,比我早开了十几年灵智,就总是像个姐姐一样,处处都要管教着我……”
“明明,我比她要厉害啊,山里的小妖却都爱向着她,遇上了什么事,惹上了什么麻烦,也都会先去找她……”
“她也是爱管闲事,山中妖灵的事要管,山外人族的事也要管,也难怪修为一直比不过我……”
她话到此处,食指不自觉在红雪之上画下了一节竹枝。
她说她想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如言不秋了。
直到一千多年前,言不秋修出了仙身,成为了灵州唯一的仙,她都没能想明白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她有点生气,也有点羡慕。
山中所有的妖灵都簇拥着言不秋,她们的距离被欢喜的大家挤得好远好远,远得她好像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她了。
她有点不知怎么面对那根总是比自己弱小的竹子了。
她忽然哪里都强不过她了……
所以她逃似的去往了人间,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和别人比了。
她在人间游历了很久,约莫有五六百年吧。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走过了很多地方,也耐着性子像记忆里的言不秋那样,在自己路过的那些地方行了许多善事。
可她没能修出一副仙身。
所以啊,她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灵州。
那时的她,初至天劫之岁,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撑过天劫。
只要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就此死去,她的心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念想。
——回到灵州,看看言不秋吧,也许往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回到灵州的那一刻,她看见灵州百姓为那根竹子建起了一座神庙。
百姓们称她为银竹仙子。
他们真心信仰着她,也诚心供奉着她。
向寒玉听此处的人们说,灵州原是妖物横行之地,自从银竹仙子出现了,已有数百年不曾见过妖物轻易害人了。
就算是偶有妖邪作恶,过不了多久也会消失的。
果然啊,言不秋还是很爱多管闲事,和她离开之前没有多少差别。
向寒玉原本以为自己看见那么多人爱戴着那根竹子,心里一定会很不爽,很不开心,很不平衡……
可事实上,她好像有一点开心。
好奇怪,她竟然会因为那么多人喜欢那根竹子而感到开心。
这要是放在从前,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她太久没有见过她了,离开人类的城池,振翅飞往那片山林的那一刻,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言不秋如今都是仙子了,还和当年一样好相处吗?
出去混了那么久,还是没能成仙,她会被言不秋笑话吗?
她都离开好几百年了,言不秋有想过她吗……
“那她有想过你吗?”慕陶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向寒玉嘴上说着不知道,眼底却是多了几分笑意,“我不敢问她,怕她笑话我。”
向寒玉不敢问言不秋,这些年来有没有想过她。
她更不敢告诉她,这些年来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总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她。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而比这还要可笑的是,离山之前,她总觉得妖精就是妖精,没必要像人类一样为自己取一个名字。言不秋总说名字很重要,她只当是那根竹子已经被人类同化了。
可离山之后,她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比起问言不秋有没有想过自己,比起告诉言不秋自己一直都在想她,她似乎更不敢向言不秋说出自己的名字。
慕陶听得认真,向寒玉却忽然又一次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后文,忍不住开口催问起来:“后来呢?”
“后来……”
后来,向寒玉迎来了三千岁后,第一次与天争寿的天劫。
天劫真的好疼好疼,她这一生都不曾这么疼过。
暴雨伴着天雷,点点滴滴,如针刺一般,不带一丝怜悯地砸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狂风也不曾停歇,似恨不得将她每寸血肉撕裂。
她不禁想,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鸟妖,本也不是什么强大的种族,再怎么争强好胜,也还是要死在天劫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