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太过静默,静默到她差点以为言不秋已经疲乏到坐着都能睡着了。
但是言不秋没有睡着,她只是在一阵静默之后,轻轻地、轻轻地向她说了一句话。
言不秋:“寒玉,我陪不了你太久了。”
向寒玉:“……”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言不秋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她分明已经很努力地在骗自己了,骗自己这样的日子还能继续下去,骗自己今年与去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言不秋不过就是比从前虚弱了一点,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弱一点,就不会四处逞强了。
弱一点,就可以轮到她来保护她了。
山林不再吵闹,适应不了疫毒的妖灵都已离去,留下来的全是能够接纳她们的存在。
这样多好,她多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多希望……
自己永远不会失去她。
可是她们都太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故事说到这里,向寒玉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地上淡红的雪,两眼空空,怔怔出神。
慕陶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没能想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离玉不由轻叹,叹息声几不可闻,一如数月之前,在这城中望见那段南国旧事一般。
她太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旁观之人,改变不了早已发生的事情。
如果真的可以帮上什么忙,只要不影响上灵灯归位,她必定会和上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只是破阵之前,她说自己需要衡量损耗,很有可能需要先处理完自己的事,才能履行她们之间的诺言。
向寒玉显然不太接受这样的条件,所以才会急着说出后面那一番话,试图让她重新衡量她的价值,认真考虑一下到底是先救人还是先寻灯。
对于这一点,离玉倒是十分能够理解。
毕竟那个黑袍的实力确实高深莫测,她要是向寒玉,一定也会担心好不容易等来的救星,会在处理完黑袍一事后失去救人的能力。
向寒玉越是担心这一点,越就意味着想要救人,需要损耗的灵力绝不会少。
自己若是先帮了向寒玉的忙,只怕真会失去应对黑袍的力量。
离玉一时有些犹豫不定。
向寒玉忽然又一次轻轻地开了口。
她说:“我知道,这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黑袍三百年前在此暗中搅弄了风云。”
“不秋为护一方安宁,可以全然不顾自己安危。”她的话语中满是苦涩,“我有千万种缘由,都不该替一个想要复生天魔、祸乱三界之人,犯下盗取上灵灯这等错事。”
向寒玉话到此处,眼底深深的无奈,似已有千斤之重,沉得快要将她的心气彻底压垮。
“可是,二十多年了,她就快要撑不住了,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微微红了眼眶,就连声音都被压得很低很低,“就在这种时候,黑袍忽然告诉我,不秋还是有救的,只要我愿意听他的话……”
离玉:“……”
“我知道,我们会有今日,全都是他害的。我也知道,他找到我,并不是处于好心或是愧疚,不过只是想要利用我替他做一些,他并不方便亲自去做的事……”向寒玉苦笑道,“可我就想试试。”
她就是想要试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想尽力试试。
所以她带着山林间所有愿意追随她的同族,跟随黑袍一同来到了此处,不计后果地帮助黑袍布下了这个阵法。
人间怨气愈发浓烈之时,黑袍召集了一些喜好作恶的妖族。
正是那些妖族,配合她盗走了上灵灯。
在去往朝瑶之前,黑袍教会了她一个阵法,并且给了她一股力量,用以支撑那个阵法的启动。
黑袍说了,只要她能拿到上灵灯,她就能得到治愈言不秋的力量。
可是黑袍骗了她……
她替他拿到上灵灯了,但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想想也是,一个想要复生天魔的人,又怎会把力量耗费在无用的诺言上呢?
“那个黑袍为了让我替他做事,曾给不秋渡送过一次灵力,他的灵力与山间所有妖灵的妖力都不一样,它可以流入不秋几近衰竭的灵根!”向寒玉说着,眼底再次浮现了希望。
“他要避开天道行事,必是仙神!”她望着离玉,眼底满是祈求,“妖力无法填补不秋的灵根,仙神之力可以,既然可以填补,那应也可以修复……”
离玉:“……”
向寒玉:“离玉上神,我求求您,救救她吧!”
离玉:“……”
向寒玉:“我知道,您是天生的神族,是如今人界仅有的上神,只要您愿意出手,一定可以救她!”
离玉:“……”
向寒玉忽然站了起来,向前两步,没有半分犹豫地跪在了离玉身前,于寒雪之中伏地叩首。
离玉:“你……”
向寒玉:“只要上神愿意出手相助,向寒玉此生皆可为上神随意驱使!”
慕陶迟疑着站起身来,上前想将向寒玉从地上扶起。
向寒玉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再次叩一首。
离玉不由皱眉,沉声道:“向寒玉,我可以向你保证,此事我定会倾力相助,只是上灵灯一事关乎人间安危,我必须将它放在首位。”
向寒玉:“可是……”
离玉:“她还可以撑多久?”
向寒玉:“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离玉:“……”
“上神,就算您不方便现在出手救她,您就和我去一趟灵州,您给她一点灵力,让她可以多撑一会儿,可不可以?”向寒玉红着眼眶,又一次将头磕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