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不秋轻声道:“离玉上神身子无碍,只是太过虚弱,这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慕陶问起来,只可这么答。”
“我明白的……”向寒玉说着,轻叹着垂下了眼睫。
她随慕陶赶往朝瑶的那一日,本以为难免与朝瑶一战,却不料都还未至朝瑶,便已感应到了离玉上神的灵息。
只是那缕灵息很是虚弱,当她遥遥望见那位上神之时,那一抹身影已于空中摇摇欲坠。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见那身影忽然散去了一身灵力,于云端坠向深海。
纯白的衣袂随风猎猎,好似断了翅的飞鸟。
那一瞬,黑焰携着漫天怨气,越过了无比遥远的距离,于海面之上铺展开来,将那沉沉坠落的身影轻轻接了下来。
怨气与魔气裹挟着那一抹洁白的身影,却偏又小心翼翼,生怕浸染分毫。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两缕魔气进入了她的身体。
慕陶急着飞身上前,收回魔气,伸手将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搂入了怀中。
自那一日算起,如今已经过去了足足六日,她们都从人间的朝瑶回到了魔界的魔神殿,离玉上神却仍旧没有醒来。
离玉上神的体内没有除去灵力空虚以外的异状,如今迟迟没有醒来,除了受到魔气影响,还能是什么呢?
向寒玉虽是心有怀疑,但慕陶若真要问起来,她也不可能提及魔气的。
慕陶太在意离玉上神了,若是离玉上神无法醒来一事,与她体内的魔气有关,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关系,她也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向寒玉在魔界追随慕陶已有半年,又怎会看不清这一点呢?
说起来,这时间也过得真快。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与言不秋便已在魔界待了半年有余。
怨气笼罩整个灵州的那一日,离玉上神让她不要忘记对慕陶犯下的过错。
她不敢忘,每时每刻都记得清清楚楚。
离玉上神想要保护慕陶,就像她想要保护言不秋一样,是可以不惜一切的。
慕陶因她暴露了体内魔骨,她对离玉上神犯下的错,就算抵上这一生也很难还清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离玉上神一个人昏迷在了两界通道之中,体内似还受到了同心铃的反噬,但是她相信离玉上神一定有苦衷。
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离玉上神对慕陶的在意是假不了的。
慕陶如今是孤身一人了。
像魔界那般弱肉强食之地,一个刚化形不久的小狼妖,纵是身怀魔骨,又要如何独自面对?
向寒玉思来想去,终是在将重伤不醒的离玉送回朝瑶之后,第一时间赶回灵州,向言不秋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她想还当日之恩,想弥补心底亏欠。
她想去到魔界,想为离玉上神继续护着慕陶。
魔界凶险,她不知自己会离开多久,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但这是她欠下的债,她必须得还,否则此生将再无安眠之日。
她说,她知道,慕陶身怀魔骨,或许有一日也会忽然失控,离开魔界,为祸人间。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该替离玉上神守在那个小丫头的身旁,帮那丫头守住最后一丝底线。
也许,有一日,离玉上神不再身不由己,便可以回到那个丫头的身旁了。
她总不能让离玉上神看见一个再也回不了头的慕陶。
言不秋闻言,望着林间快要融尽的雪,久久方才发出一声轻叹。
“我陪你一起。”
“你……你不继续守着灵州了?”
“守着魔骨,也算守着灵州。”言不秋轻声说着,温柔的眼底倒映着向寒玉的身形,“何况这一切,也算是因我而起,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所有。”
“我……”
“寒玉,往后不论你在哪里,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随你一起。”
那一日,向寒玉在言不秋眼底的笑意里,看见了仿佛永远不会后悔的坚定。
她们告别了山间妖灵,离开了久居的灵州,一起穿过了那条隐蔽的两界通道,来到了日光照不到的魔界。
她们找了好几日,终于循着一缕怨气,找到了那个抱膝蜷缩在几具魔族尸身前的小狼妖。
再次看见慕陶的那一刻,向寒玉不由愣了心神。
她原本以为,那个总是绕着离玉上神打转转的乖巧懂事的小丫头,在沦落到魔界之后,应是哭哭啼啼,瑟缩不安的。
可是那一刻,慕陶感应到了有人靠近,只是抬起头来,目光警惕而又无比冷静地望向了她们。
那一瞬,她就像不曾见过那个小丫头似的。
那双眼睛太陌生了,陌生得全然不是先前远远望见的那副乖巧模样,倒像是一只孤狼,看不见一丝软弱。
“怎么是你们。”慕陶低声问着。
“我们,放心不下你。”
“是师尊让你们来的吗?”慕陶又问。
那时,她短暂犹豫了一瞬,轻声撒了个谎:“是啊。”
只是那一瞬的犹豫,没能逃过慕陶的双眼。
慕陶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几分,暗红的眼中,闪过了一瞬的失落。
数秒沉默后,她冷静地、小声地、没有任何念想地说了一声:“都是骗人的。”
“我们会陪着你的……”
“随便吧。”慕陶说着,闭上双眼休息了一会儿。
那时的向寒玉,只是静静望着那个闭目养神的小狼妖。
她看上去脏兮兮的,脸上身上,都沾染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
血迹干了,在红衣之上,呈着深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