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种花去吧。”吃完饭，洛小美把花种全掏了出来，乐呵呵地要去种花。

李著雪从善如流。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李著雪给洛小美戴了顶沙滩帽，和农村里的草帽很像，但时髦得多，爱美的洛小美很开心。

洛小美种花是直接用手挖土的，她也不管种子是什么，就挖个坑，撒个种，埋上土，洒点水，齐活儿了。

龇着牙看洛小美这么干活，李著雪都替她的指甲难受。

她默默地从屋里拿出了种花三件套，花锄、花铲和洒水壶。

洛小美看了一眼自己满是泥污的手，哀嚎一声：“大雪儿，有东西你干嘛不早拿出来！”

第15章 7月2日

昨天种完花，洛小美说她想看日出。

所以凌晨四点多，李著雪到她房间把她叫醒，两人抱着被子到二楼的晒台上，并排躺在躺椅上，看着还满是星星的天空，默默等天亮。

李著雪回来之后，看过很多次日出，她骨子里很喜欢生活中细小的仪式感，平时只是懒得表现出来，如今到了这里，没人注意到她，她也就放开了。

她还记得她第一天看日出的时候，太阳从地平线刚一露面，她便只觉得周身更显沁凉，远处沐浴在阳光下的树，倒是看得温暖。

等到后来，太阳升得老高，晒得她脸颊发红的时候，李著雪仍记着那时的感受，让她错以为阳光从始至终都是凉的。

刚刚好的是，人不是靠事实活着的，而是靠感觉活着的。

洛小美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睡意昏沉地说话：“大雪儿，我再眯会儿……你叫我……”说完，呼吸便被拉长，应该是睡着了。

李著雪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很亮的一颗，但大肯定是不大的，像是被戳破幕布上的洞。

洛小美忽然伸过手来抱住了她的腰，李著雪一僵，收回看星星的目光，转头去看她。

她其实很少认真看洛小美的长相。

越是亲近一个人，越是很少仔细去观察她的五官。

离得这么近，洛小美又刚好睡着了，她便认真地看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洛小美长得很美，小脸，明眸，白皙的皮肤，可如今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她脸颊上有些微的棕色斑点。俗称“麻子”。

还记得以前看过的笑话，说有人嘲笑麻子的脸像是天上散落的星。

这大概是最有诗意的恶意了。

李著雪移开了目光，默默地把身子朝洛小美挨近了一点。

夜风很凉的，上次我已经说过了。

日出的时候大约是六点，不用李著雪叫醒，洛小美就自觉地醒来了，看着远处逐渐发白的地平线，洛小美忍不住欢呼起来：“大雪儿，快看，是日出！”

身为一个老师，洛小美这样叫，显得她很没有生活。

但那又怎样，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在某些情境下，人人都是傻子。

被洛小美摇晃着肩膀的李著雪就默默在心里叫了洛小美一声，傻子。

日出很短暂的，不过十分钟，太阳就像煮熟的鸡蛋，褪去了流黄时浓重的色泽，变成了淡黄色、浅白色。而洛小美一直跟一朵向日葵一样，仰着脸追着它。

李著雪偷看洛小美，她微微仰起的脖颈曲线让她想起她之前的梦，远处的背景是山野环绕，和梦里一模一样。

李著雪想，今天的日出跟平常的似乎不一样了，好像更有人气一点儿了。

难怪她向来不喜欢风景画，太单调了，在某个空白地方点上有两个浅淡人影，估计会很美。

看完日出，洛小美去仍不愿意下楼去，她赖在躺椅上，丝毫没注意地撒着娇：“大雪儿，我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嘛？”

“好嘛好嘛。”李著雪顺着她的语气，但还是怕越来越强烈的太阳把她晒伤了，只能把昨天洛小美戴过的沙滩帽拿来，举在洛小美脸上四五寸高的地方，挡着阳光。

洛小美躺在躺椅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李著雪，李著雪避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那里有一个早起的农妇在田地里走动。

洛小美却仍盯着她看，脸上是沙滩帽落下的阴影，有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帽子编织的缝隙漏下来。

“大雪儿，你对我真好。”

“嗯。”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嗯。”

“那我们永远不分开。”

“嗯”

“除了嗯，你还会说别的吗？”

“哦。”

第16章 7月13日（1）

这一天是李著雪的生日，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管是老宅四周，甚至是整个村，整个世界似乎都被蝉鸣声占领了。

而院子里的花种没有半点声息，洛小美推说是天气太热，把花种吓得不敢出来了。

李著雪勉强相信她的瞎扯吧。

一大早，洛小美就起床了，她想着李著雪这么多年的生日她都不在身边，这次一定要搞个大的。

所以等李著雪起来的时候，只看到餐桌上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和萝卜泡菜，绕了一圈没找到人，李著雪只能有些怅然地独自坐在桌前喝粥。

萝卜泡菜是洛小美做的，她喜欢琢磨那些老人的手艺，看她们做，自己跟在后面学，所以到李著雪这儿来以后，洛小美把她会的那些东西都给李著雪做了个遍，哪怕有些东西明显是有节令的。

比如端午的粽子，比如春节的炸丸子、蛋饺和晒咸鱼。

李著雪很喜欢这些东西，就算洛小美上班去了，这些东西仍然可以吃，随便煮一煮就是一道好菜。

哪怕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挥霍，李著雪第一反应仍然是选择最省时间的生活方式。

她也不知道要大把的时间干什么，有时候发呆，有时候琢磨甲方发来的邮件如果是甲方亲口说出来，会是什么语气。

洛小美却不同，她似乎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来这里才十几天，洛小美就列了个一定要做的100件的事。

一件一件的，按部就班，还是跟带小孩的老师一个样儿。

洛小美整个白天都没回来，李著雪早就习惯孤独的心忽然变得寂寞起来。

趁洛小美不在，李著雪重新种上新花种。

下午五点，太阳都没下山，等不到人的李著雪就关上门，躺到了床上，辗来转去又睡不着，她起来在柜子的角落里把姥姥姥爷的照片拿出来，帮他们擦擦灰，一直擦得锃亮，才把他们再放回去。

她有时怕他们，有时又想他们。

擦完照片，李著雪又躺回去，睁着眼睛数水饺。

一直睁到她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音，她惊喜地起床很快地跑到门口，却听到了许多凌乱的脚步声，她止住了开门的念头。

洛小美来敲了她的门，声音里有满满的担忧：“大雪儿，你睡了？这么早？你是不是不舒服？”

隔着一道门，李著雪摇了摇头，中气十足地回：“没有，我在工作。”

洛小美是知道李著雪的工作的，她旋即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神情，开心地嚷：“大雪儿，大雪儿，那你快出来，有惊喜哦！”

李著雪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洛小美一整天的失踪也有了理由，李著雪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打开门，生日快乐歌便突然地响起来，外面的灯没点，洛小美捧着一个蛋糕，正中点着蜡烛，在她身后还有七八个身影，也都举着一只蜡烛。

他们唱着生日快乐，声音很快乐。

但从李著雪这个角度看起来，却是吓人。光杵在下巴那里，整个脸明暗不明，正是鬼片里常用的招数。

李著雪上前高兴地说谢谢，哪怕她至今没搞清楚这些人是什么人。

“大雪儿，许愿许愿。”洛小美出声制止李著雪直接吹蜡烛。

李著雪只好闭上眼睛去想愿望，但脑袋一片空白，闭了几秒，想着差不多了，便睁开眼睛，爽快地把蜡烛吹灭了，人群适时地欢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