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迄今为止的生命作出回答(53)

不应该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那陈夜又何必站在这里。

但可惜，即使曾经的年轻人能被曲江山一眼看穿心意，但今天，陈夜依然给出了个不一样的答案，一个足以让面前的老人惊讶和自愧的答案。

病房门开了，早已在门外等得有些焦急的人看向终于走出来的陈夜，皱眉，曲黎下意识伸头望了望屋内病床上躺着的人。

半靠着病床，曲江山闭着眼睛。

老人脸上神色有些阴郁，眉心似乎也微微皱拢，看着不像是很开心的模样。

退后半步，曲黎拉着病房门悄然合拢，随后抬起头，对视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阿夜，刚才你跟爸爸说了什么？”

有什么话，不方便让她听呢。

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安静地落在女孩的发梢，眉间，许久未见的男人视线依旧保持着礼貌和克制。

但是——

目光滑落，不经意地触碰到女孩指尖的戒指

走廊的白炽灯下，透明的切割完美的钻戒，无声而奢华地在女孩指尖闪烁。

仿佛蜗牛探出的触角猝不及防地摸到了岩浆，滚烫的温度虚幻地在男人心口落下一道疤，抬起眼睫，陈夜看着面前哪怕尽量掩饰，依旧心事重重的姑娘。

轻轻地，熟悉地，一如既往地朝她笑了笑。

“阿黎”

“这次，我把选择还给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陈夜这次突如其来的拜访过程中，唯一留给曲黎的答案。

仿佛他来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仿佛这三年，他想跟她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夜色逐渐深了

知道陈夜来探望这个消息的程南，下了班后再过来时，陈夜早已经离开了。

三年前陈夜走的时候，不止是没告诉他们任何人，甚至连联系方式也都换了。这次突然回来，程南同样是惊讶的。

不过想想曲江山的身体状况，倒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

只不过陈夜能现在过来，这些年想必暗地里也一直在关注曲家。

病房内，各怀心思的人一起说了会儿话。今晚不值班的程南陪着曲黎和曲江山吃完晚饭就先回去了，就连护工，曲黎今晚也让对方先休息不用照看。

速度均衡的指针逐渐向着更深的夜晚滑去，带着氧气管，看着专心给自己压住被子边角的曲黎，曲江山神色有些恍惚。

生命当真是奇妙，曾经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呼吸都很困难的孩子，现在却能反过来照顾他了。

小时候的曲黎，因为身体不好，原本在她出生前还想着要扮演严父形象的曲江山，却几乎从没对她怎么严厉过。

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因为害怕她被伤害

从曲黎很小的时候，曲江山就习惯为她解决一切麻烦，不过是已经发生的，还是未来有可能发生的。

但是——

“别忙了，坐吧”

曲江山抬了抬手臂，轻笑着让曲黎坐下歇会儿。

本就安静的屋内，随着曲黎停下手里的动作，瞬间只剩下父女两人的呼吸声。

看着曲黎，看着她的眼睛，曲江山突然问道。

“阿黎”

“爸爸，是不是让你太累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话，老人突然的问题，让曲黎还没想通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却已经下意识摇头否认。

“没有，爸爸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陪你住在医院而已，很多事情护工都帮忙做了，我一点也不累。”

低笑着摇摇头，曲江山轻声道。

“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说……”

说什么了，老人似乎也还没想好。

他只是，想起了下午那个孩子留给自己的话。

“适不适合，我说了不算”

“您说的也不算”

“曲伯，比起适合，阿黎也许更想要的是她能自己做出选择。”

当年的陈夜，受困于曲家的恩情，即使成年，即使有不同的志向，但却依旧无法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

但是曲黎，又何尝不是被捆缚的蝴蝶。

她生来病弱，所以很多人，包括她的父母似乎都理所应当地为她规划好一切。

他们给了他们认为最合适的，最稳妥的

但是……

“阿黎，上次爸爸只问了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看着女儿，看着这个脾气好得过分的姑娘，曲江山低声道。

“但我好像忘了问你，你自己怎么想？”

“你是想按照爸爸安排的这样，安稳平静地过一辈子。”

“还是，你更想先等等，等你想清楚了，以后自己来安排？”

自己……怎么想

原本要询问老人的问题，此刻骤然消散。

看着曲江山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耐心的等待，曲黎没有急着给出自己的答案，只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陈夜下午说的话。

所以……是因为陈夜吗？

是陈夜

提出把选择还给她？

三年前，面对被恩情困住的陈夜，曲黎告诉他

你是自由的

不要总觉得亏欠，不要总是束缚自己的想法

你拥有自己的全部生命

你应该享受这一生

但是，曲黎

即使身患重病，就算为了这颗别人捐献给你的宝贵心脏，你也不能这么草率地决定自己的一生。

握住父亲的手，曲黎的脸倚靠在曲江山的手臂，很久没有说话。

有些绳子，自己扯开总是需要些勇气

但一旦有人开了个头，一旦有人告诉她，其实你也不应该被束缚

那么

这只蝴蝶，哪怕翅膀残缺，但它依旧应该飞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