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道飞升的前夫下凡了(68)
他的手环着她的肩,两人皆垂着脑袋,像是在说着什么。
样子很是亲密。
衔珏眸色一冷,收回眼神,压下心底那些不该有的悸动,施施然朝连年走去。
“师尊。”
他率先问好。
连年的面容却愈发沉郁。
衔珏知他还在介怀清虚子之死,也不等他回应,继续道。
“吾与谷雨两世之交,今生他因我而故、无力回天,特来送别,望师尊海涵。”
衔珏垂首施上礼,众弟子皆惊。
因为按照辈分,他本不必如此,又有如此才能与威望,可谓给足了面子。
连年也不再僵持,他心知清虚子之事怪不得他,一切皆是命数。
于是也回了个上礼,摆出个“请”的姿势。
衔珏这才缓步至呈放谷雨的柴床,看似稳健的每一步,于他而言都异常沉重而艰辛。
他不是没有想过来送谷雨最后一程,只是每每想到他前世义无反顾地跃入山崖;今生毫不犹豫地替他挡箭,他的内心就会莫名生出一种无力感。
即便他是上神、即便他有主宰众生之力,可这种无力感像是一道隐形的约束时常牵动他的内心、控制他的行为,比如他必须断情绝欲、比如他必须修得正道、比如他必须率领众神延绵万年,比如他的一生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而在这规整到近乎完美的一生里,除却那个凡间总是闯入他脑海的女子,谷雨是第一个将这种无力落到实处的人。
与其说不敢面对,不如说是恐惧。
他恐惧所有意料之外的变数。
接近谷雨时,他正好与琉璃擦肩而过,一个目光热切、一个目不斜视。
他像是计划好了似的降临,与她的召唤毫无瓜葛。
琉璃的眸色在一瞬间冷掉。
她抚着他送的木簪,咬牙扬起脸,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过是,回他一个人情。
很快,衔珏站到了谷雨的面前。
无极宗的复原术很好,谷雨面颊的伤痕与胸前的窟窿都被妥善地修复,看到他的一瞬,衔珏竟有一种他从未离开的错觉。
故人的熟悉感不仅存在于记忆,而是涌现在每一次的重逢。
倏忽,衔珏便释怀了。
琉璃的那句“尽吾之能,尊他人命运”,在他耳边回荡。
兴许,谷雨早已放下,引导他们重逢的执念一直在他。
他也是时候学着放下。
定下心念,他缓缓抬手,掌心酝火,须臾之间,谷雨的柴床便燃起熊熊大火。
在场的无极宗弟子皆垂眸默哀,做最后的送别。
只有衔珏没有照做,他仰头望天,恰逢密云遮去最后一丝暖阳。
他收回眼神,悄悄转身离去。
“衔珏师叔!”
直至他行至那片胡杨林,琉璃方才叫住他。
又好似他知道她一定会跟来,所以特意在此处等她。
衔珏应声回首,露出那俊逸隽永的脸。
“我有、我有东西要还你。”
琉璃喘着粗气在他面前停驻,瓷白的脸飞上两抹霞红,在铺着金阳的雪地里显得异常娇媚可人。
衔珏却眼眸微敛,平日沉静的眸色里宛如被飞鸟划过的湖面般紧促。
直到看到她从怀里掏出那颗云灵珠递给他,他的眉宇才如雨后晴山般舒展。
“我以为你要还我木簪。”
衔珏没接,声线宛如浸入水的瓷,醇厚中带着寒凉。
“你不是还欠着我情债?木簪可是保命的东西,我如何会轻易偿还。”
琉璃一副我又不傻的语气,又随之仔细琢磨起手里的木簪,似是有颗琉璃珠碎了,很是心疼。
衔珏不觉唇角微弯,似乎这才像她。
“所以,你今日可是浪费一次救命的机会。”
他素来清冷的声线不觉带了些润泽,望向琉璃的眼神变得专注。
想起面前之人方才的冷漠,琉璃气不打一处来,嗓音漫不经心。
“日行一善,不足挂齿。”
“只是一件善事?”
衔珏反问,眉头不由紧了紧。
他不信。
他不信她冒着被无极宗针对的风险跪下求连年只是出于善意;他不信她浪费掉一次救命的机会只为让他见一眼谷雨。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一定。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琉璃,像是要从她淡漠的神色里瞧出花来。
许久,琉璃才略略开嗓,漂亮的杏眼泛着狡黠的光。
“若你不信是善意,权当做交易吧,下次若我有事求你,请务必竭力。”
衔珏心口一沉,将将升起的期待霎时沉到水里。
她与安泽林亲密相携的身影在他灵台不断回放。
她说,是交易。
午时已过,大雪将至,天黑压压地沉下来。
滚雷、劲风。
衔珏单薄的身影在硕大胡杨树被狂风摧残的衬托下,显得形单影只。
“好。”
他低沉发声,掩饰嗓音里的无限落寞,“算我欠你的。”
疾风将衔珏身后的胡杨树枯枝掀得张牙舞爪,而他却因有灵力护体,衣角纹丝不动。一动一静、一剧一沉。两相对照,竟平添一种岿然的美感。
“欠我的?”
琉璃来了精神,她用力压着被风吹乱的鬓边与裙角,眯着眼睛望着他,嗓音沾着戏谑,“我的利息,可是很高的。”
两人相对而立,隔得很近,却因一个用灵力、一个不用,仿若置身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看得衔珏有些恍然,他们之间,似乎本就该如此。
他望向她的视线转移到她手里的云灵珠,正声道,“就用这珠子相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