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夫后又被前任独占了(167)
那时的玉昭记得很清楚,是父亲顶着浙江巡抚和知县粮库空虚的压力,开仓放粮,施了整整两个月的米粮,甚至不惜搭上了沈府的家当,这才救百姓于危难之中。
所以玉昭不明白,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与贪墨搅在一起呢?
父亲将她放在王家,自己一个人回去时,临走对她嘱托了很多。
很久之后的玉昭才明白,这分明是临终的嘱托。
父亲把活的希望留给了她,而自己,却独自回去直面死亡。
他叮嘱玉昭以后要听舅舅的话,舅舅说的一字一句,她都要牢牢地记在心里,不可忤逆。
父亲一去不回,几月后噩耗传来,她悲痛欲绝,想要回去杭州,舅舅却强硬地阻止了她,令她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王青嘉不仅阻止了她,还冷
静地告诫她,以后她就姓王了,也不许再提起父亲一个字。
玉昭遵从父亲的遗命,都一一听了去。
父亲去世之后,她只敢在青城寺里偷偷点一盏长明灯,以告在天之灵。
她被勒令不准提起父亲,整个王家,也没有一个人提起他。
在这日久经年的岁月里,父亲去的如此无声无息,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去。
除了她和秋胧,怕是没有人再记得那段记忆,记得父亲。
她不知道谢岐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父亲。
但这是时隔多年,第一次,父亲被除了自己和秋胧的另一个人所提起。
听到耳朵里,竟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懵懵懂懂中,玉昭泪眼朦胧地睁开了眼。
灯光下,一道颀长冷肃的身影坐在床边,无声无息。
玉昭吓了一跳,立刻从梦中惊醒。
眼前的身影像是黑夜里无形的鬼魅,直到她醒来,鬼魅般的身影才从月光中撕扯出一道光影,“……你醒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玉昭睁开眼睛,在月色下静静地打量着他,眸中渐渐从恍惚走向清明。
事到如今,她也不与他遵从那些虚礼了,也不下床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冷淡地打量着他。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轻轻问道,称谓也省了,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客气。
谢岐沉默。
见他不闻不答,玉昭蹙眉,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些疑惑。
几日不见,眼前男人的下颌冒出一层新长的胡茬,有一种不修边幅的憔悴。
轻嗅了嗅,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酒气。
他还喝酒了。
玉昭立马警惕了起来,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戒备地盯着他。
谢岐见她如临大敌,轻扯了扯嘴角,苦涩又无奈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个足够令她感到安心的距离。
他看着她,不知何时点了烛光,在烛光下长久地看着她,良久之后,才轻轻开口道,“……昭昭。”
玉昭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她从没见过谢岐这幅模样,心事重重似的,不复以往的盛气凌人,带着不加掩饰的失意和颓丧。
他从来不会向别人展示这一面的。
她心中一动,但是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冷淡,“你有什么事?”
“……我都知道了。”
见玉昭玉面微怔,一时没有反应,谢岐深深地看着她,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昭昭,五年前的事,我都知道了。”
玉昭呆住。
过了片刻,她沉默地扭过头去。
她捏了捏被角,一时脑中一片空白。
她有些不堪,又有些难过。
那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去,如果可以,她永远不想在谢岐面前流露出这一面。
她还想在他面前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那又怎么样?”她敛了敛眉宇,装作混不在意,轻轻道,“你又提这些做什么?”
“你原来不肯跟我说,我也能理解。”谢岐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覆上她的柔荑,轻轻道,“昭昭,你受苦了。”
玉昭不去看他,“没什么苦不苦的,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一边说,一边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
谢岐紧紧追了过去,重新握住,用了几分力道,不教她再次逃脱,“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王家那帮人我早晚会替你算账,从今往后我们两个好好的过日子,我再不让你……”
“好了。”玉昭打断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谢岐顿住,凝视着她。
烛光下,她美目微垂,一身清冷白衣,安静地坐在床上,螓首微垂,纤弱美丽的惊人,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谢岐,过去的都过去了。”
谢岐捉摸不定地看着她,大手缓缓紧握成拳,“……昭昭,你是什么意思?”
玉昭轻轻道,“……我们都要往前看。”
“怎么个往前看?”谢岐心如针扎,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上来了,追问道,“你所要的往前看,就是永远抱着死人的牌位,陪着他余生过一辈子,是这样吗?”
玉昭不去看他,视线轻轻盯着搭在肚腹上的锦被上。
轻薄暖和的蚕丝被,每一根蚕丝都是手力完成,耗时耗力,上面还绣着精美的花鸟刺绣,在烛光下隐隐还看的见若有若无的金线。
那是谢岐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与她拉拉扯扯滚上了床之后,他嫌被子太过单薄,第二天命手下重新换了被子。
这个屋子,她曾经随着秋胧大大小小布置的东西,每一个地方都费了心血,却在谢岐到访之后,几乎被他换了个遍。
大到桌椅花木,小到碗筷寝衣,每一处都充斥着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