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新(2)

任顾眉眼微动，似有些不忍，劝道：“抽烟对肺不好，少抽点吧。”

凑到嘴边的火颤了一下，陈乔佯装镇定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慢悠悠吐出个烟圈，没再继续让烟，将烟盒和火机一并收起，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含糊道：“平时抽的也不多。”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任顾眉间褶皱更甚，他本就是凌冽的长相，这样皱着眉看人更是显得不怒自威，若是两年前陈乔看着他这幅不高兴的模样，早就扔了烟贴上去抱着人摸着后背哄人了。

可两年时间确确实实的横在那里，不光关系变了，人也陌生了。

一句物是人非道的简单，可真实在时光中挣扎的人，却无法做到豁然应对，走不出来，也不愿走出来。

陈乔没听他的劝，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来车站接人？”

任顾这才像是想起来自己还有其他事情在身，他简单“嗯”了一声，又看了眼时间，随后目光落在陈乔的行李箱上。

“时间还早，你去哪儿，我送你？”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沉，太阳连一丝橘色的光辉都吝啬留下，陈乔环顾一周，确实再没看到第二辆出租车。

他也不扭捏，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没料到陈乔对他如此疏离客气，任顾动作顿了下，伸手拉着他的箱子转身往摩托车方向走，声音闷闷地：“不麻烦。”

将行李箱在摩托车后面拴紧，任顾拽了拽箱子，纹丝不动，这才拍了下车身，歪下头：“上车。”

陈乔坐在后座，任顾将自己的头盔递给他，让他戴上。

接过任顾手上的头盔，陈乔眼睛往车头另一只头盔上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比他手上略小一号的头盔，粉红色。

任顾自然注意到陈乔的目光了，实际上从陈乔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眼里心里只余下陈乔一人。有心想解释什么，可事实摆在那里，确实如此。无论任顾说什么，都不过是他企图获得陈乔一两分关注的狡辩之词。

任顾抿了下唇，装作一无所知，发动车子，说了句：“坐稳了。”

车子呼啸而去，远离了这个混杂着各种难闻气味的老车站。

天彻底黑了，气温也下降些许，再加上摩托车车速不慢，本该感到凉爽舒适。可经过一整个白日太阳的蒸晒，柏油路仍源源不断地往上冒着热气，熏烤着人的双腿，下半身仍像是被裹在烤箱中，汗津津的难受。

路边各色店铺的招牌亮起来，卖杂货的五金店、烟气缭绕的彩票店、队伍排到街边的奶茶店……

不过两年没回来，家乡变化的认不出了。陈乔新奇地打量着略有些陌生的故乡，对这个自己住了十数年，离开十年又即将安居的小县城有种莫名的忐忑。

也许不是对未来生活的迷茫，而是因为坐在他前面的这个人。

陈乔双手本扶在车后，不知何时慢慢松开了，手指虚虚攥着前方那人因风吹起的衣摆。

他身体逐渐前倾，鼻尖堪堪抵在任顾的后背，轻轻耸了下鼻子。

一丝带着劣质烟味的夏日闷热的嗅感，任顾白天应该是出了汗，味道并算不上好闻，可陈乔还是贪婪地将鼻尖抵在他后背，小心翼翼嗅着。

摩托车平稳的行驶着，突然碾过一粒碎石，颠簸的陈乔骤然前倾靠在了任顾背上，双手也下意识揽上任顾的腰。

只一瞬间，陈乔便感觉到前方人陡然僵了一下，然后随着平稳下来，陈乔的手仍然环在他腰上，脸颊依旧贴着他的后背，而任顾的后背也始终挺直，没有再放松下来。

耳边风声呼啸，陈乔嘴唇开合，声音好似被狂乱的风刮着卷向身后；身前的人缄默，也假装没有听到陈乔的问话。

伴随着哽咽被风裹挟着，永远的留在了背后。

“那个头盔是谁的？”

摩托车缓缓在校区门口停下，陈乔仍保持贴在任顾后背的姿势没动，任顾一条腿撑着车，没有催促之意，倒是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支烟点燃了。

这边小区新建不久，入住率低且周边设施不完善，但到底当初是打着高档小区学府圣地的名号建造，两侧的路灯明亮异常，吸引无数的飞虫在等下萦绕。

县城里的高档小区再怎么费心也无非是东施效颦，模仿大城市里假山瀑布、亭台楼阁。可到底也只是不伦不类，唯独门外的小瀑布建的不错，在这炎热的夏天带来一丝带着水汽的凉意。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有多久呢？陈乔感觉好似又过了好几个两年的时光，可直到他离开任顾的后背下了车，任顾的烟眼看还没抽到一半。

有些尴尬的抿了下唇，陈乔开口道谢：“谢了。”

话甫出口，又立刻闭上。无他，实在是沙哑的难听。

陈乔欲盖弥彰清了下嗓子，再开口：“刚回来，家里还没打扫，就不邀请你上去坐了。”

任顾在他下车一刻就将烟按灭了，烟头攥在手里，滚烫的温度立刻灼伤了掌心，他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眼睛盯着陈乔略有些红肿的双眸，点了下头。

他还是一贯的沉默寡言，陈乔心想。

任顾将人送到，从陈乔手里接过头盔戴上，骑车转了个弯，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他是去车站接原本该接的人么？

陈乔脚边放着他的行李箱，目光却随着任顾远去的背影飘远了。

他有些轻微近视，平时如果不戴眼镜，看稍微远一点的东西都习惯性眯起眼，但是很奇怪，他感觉这次离任顾这么远，他甚至能看清楚任顾背上那被洇湿的一块痕迹。明明黑色并看不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