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158)
升吉立马退出去了。
宋婉以手支头,闭目休息,忽觉得有一双臂膀将她安静稳重地纳入怀中。
只是那人的怀中也是同样冰凉,唯独胸膛有猛烈的心跳声,昭示着这是一个活人,而非恶鬼。
不管怎样,宋婉好像寻到了一处栖息地,她背靠过去,又闭目转头将脸埋在梁恒衣襟前,手攀上梁恒的肩膀,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指甲深陷掌心。
四周破败,殿外残垣,荒山孤寂。
一方天地间,只余两个绕颈相依的人。
梁恒的衣襟被清泪浸湿,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怀里的人哭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梁恒将宋婉从怀中拎起,双手捧着她的脸,却见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那双凄楚的眼睛里流出,在他满是伤口的手掌中聚成一道顺着手腕流下的溪流。
他头一遭见宋婉哭得这般伤心欲绝,凝视着那双眼睛,就彷佛在凝视着他的痛苦。
梁恒这时候嘴拙,任何花言巧语都枯萎在一颗真心下,他实在心疼,只能不停地问:“怎么了?哪里疼?还是谁对你不好?怎么不和我说?怎么不说话?说话,求你了,宋婉。”
宋婉只是抽了抽鼻子,哭得更厉害了。
她见到梁恒,看见梁恒的脸,看见那苍白可见青筋的肤色,她心疼啊!心疼到如遭火煎!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最最亲近的人!
宋婉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害怕这一切都是误会,却又害怕这一切不是个误会!
可梁恒不懂,他又把宋婉搂进怀里,将那凉湿的脸颊贴到温暖的颈窝,一手揽着腰,一手顺摸着脊背,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哄顽哭的孩子。
他迟疑地,慢慢地贴近宋婉的耳朵,轻轻落下几处吻,亲完后又抱着宋婉左右晃悠。
两人的影子也在石板上晃吖晃,将心湖的光阴搅成一滩粼粼碎影。
过了一会,梁恒公子哥的性子上来了,他才觉得有几分好笑:“哪里受的天大委屈,哭成一只花猫了。”
宋婉被梁恒抱着,缓了好一会,才抹了把脸,从怀里挣出来,看着梁恒带笑的眼睛,声音哑着说道:“梁恒,以后我来护着你。”
梁恒抬手刮了一下宋婉湿润的鼻头,看了看周围的神佛,痞气道:“想好了?我可告诉你,在庙里呢,佛祖都听见了,这下你可没地后悔去。”
“谁要后悔?”宋婉向四周看了一眼,道:“这都是我欠你的,该还的。”
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梁恒抬手捂住。
“什么欠不欠的,有些事情我心里门清,不是你的错,我不要你认。”
梁恒见宋婉不说话了,才松开,为她理凌乱的发鬓,淡声说道:“愧疚不能当成爱,宋婉。”
我要的不是你对我的愧疚,不是除了爱之外的任何一种情感。
宋婉却问:“梁恒你做梦了吗?”
“什么?”梁恒有些没反应过来,“没,没做。”
宋婉点点头:“所以你才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梁恒垂眸看着她。
宋婉也仰头望着他。
装着彼此模样的眼眸,正珍视着人间
最不可比拟的珍宝,于是不必再明说任何宣之于口的爱意。
“我得回鹤京,宋婉。”
良久,梁恒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燕州,我不能再待下去,圣君会起疑心的。”
宋婉明白梁恒的意思,他是圣君制衡梁逸的棋子,如果被圣君知道宁王世子竟然没有旨意就跑到燕州去了,恐怕朝堂臣子不知道会有多少弹劾梁逸妄想造反的奏折。
梁恒接着说道:“宣饮竹知道我的身份,她想利用我的身份造一场乱战。”
“但我经过宣饮竹的换容术,也早已不是太子遗孤的模样,她也可能利用我来让计谋得逞。”
宋婉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宁王也知道你的身世,他曾是前太子亲兵,而他给你的暗卫,也是前太子部下。”
就不谈现在朝廷中,又有多少前太子亲手提拔上的人才。
史书早就记载,太子赵永敬为人宽厚,深受先帝喜爱,他极爱贤才,经他考校而提拔上来的人,现在大部分都坐稳朝堂,替圣君把持朝政。
“或者,宣饮竹只是想借你身份的噱头,将朝堂目光转到燕州来,她要做的事情,并不如我们想的那般复杂。”
宋婉想到几年前与宣饮竹畅游江湖的时光,还是从其中窥见了一点天真。
“这里,是宣饮竹娘亲曾住过的地方,外面山口处是燕州孤坟谷,如果你回到鹤京,一定要上下利用关系,将孤坟谷的事由打听清楚。”
梁恒闻言,向窗外看去,入目是夏日一片苍绿。
蝉鸣悠远,飞鸟无痕,谁能想到这里埋葬过多少忠骨?
不过一想到宣饮竹背后那么多黑衣刺客,梁恒不免头疼:“那我该怎么回去?”
宋婉:“你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是谁?
自然是宁王梁逸,燕州的大将军。
不等说完,宣饮竹红艳的身影破门而入,她向身后的黑衣刺客摆摆手:“先带梁恒走。”
黑衣人点头,刚探手准备抓着梁恒离开,却被宋婉一把攥住手腕,抬脚踹开。
“宋婉!”
宣饮竹气道:“你还要和我对着干?”
宋婉并未解释,她拉着梁恒从破败的窗口飞身而出,不待走三步,又有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
宣饮竹在后面追过来说:“两个人都带走。”
宋婉将腰间软剑塞给梁恒:“听宁王说你自幼习武,我先去抓了宣饮竹,再来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