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19)
宋婉要了纸笔,写下药方,重以补气养血调神。
“此药一日早晚二服,饭后半个时辰最佳。”
宋婉细细对仆妇讲了老夫人近来要注意的事项,才道:“柴小郎君已逝半载,为何家中还有白事装扮,岂不更伤老夫人的心?”
经宋婉的诊疗,那管事仆妇已经信了宋婉六分,她闻言话头微顿,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是柴大人的命令,因为最近府中事情不太平,所以才重为小郎君办了一场。”
“重办?”宋婉着实惊讶了一番,她瞧了老人家一眼:“那岂不是直戳老夫人的心窝子?”
“唉!谁说不是呢?”仆妇发起牢骚:“谁让一开始老爷潦草办了丧事,惹了鬼逃不开才又想起这事。”
“嗯…”宋婉黛眉一皱,故作思考:“想必老夫人近来身体大为不适,如若心疾不治,恐…”
她故意断了话,叹了口气,对这管事仆妇摇摇头,仿佛老夫人得了不治之症一样,吓得仆妇膝盖一软。要是老夫人没了,她在这府中也没了用处。
仆妇攥着宋婉微湿的袖口:“小娘子你可得想办法救救我们老夫人啊!”
“阿婆,心病还须心药医,”宋婉反握着仆妇冰凉的手,认真道:“你得告诉我到底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开出更对症的药,老夫人也才能长命无忧啊。”
“我…”
仆妇把宋婉拉的更近,压低声音道:“我只是听说,柴小郎君是柴大人打死的。”
第11章
柴小郎君竟不是死于伤寒?而是被他的父亲打死的?
这话着实骇人听闻。
仆妇的话声虽小,却如平地惊雷,震乱宋婉一向冷静的思绪。
她杏眼圆睁,眸子泄露几分惊讶的情绪,没有缘由地下意识偏头向梁恒所在的位置看去。
梁恒正赶巧站在窗外廊道中,摇着扇子与柴府管事说话,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宋婉的目光。
宋婉收回目光,正色看着院内管事的仆妇:“阿婆,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你不能如实回答老夫人的心病之由,我之后调方子也不是件容易事,”宋婉屈指轻敲在墨笔书写的纸张上:“人命关天啊。”
仆妇闻言眉间褶皱的皮肤拧成川形,口气焦急又低微:“怎敢欺瞒大夫您!这,这消息我也是听湘竹院的三夫人说的,若您不信,大可以去三夫人那边讨出老夫人的心病由来。”
宋婉水眸微垂,神情似是无奈,叹了口气:“我只是来给老夫人开方的,如何能去三夫人院子?”
她故意说这句话,赌这在老夫人院子做到管事的阿婆能引她去,赌这人对老夫人的诚心。
仆妇立刻握住宋婉的手,盯着宋婉看:“若大夫能治老夫人的病,这三夫人的院子自然能去得!”
宋婉微微松了口气,还算上道。
“我自幼学医,四诊后对老夫人的病胜算六分在手,若能解老夫人心病,便能增至九分。”
她这话说的可听。不过这世间十分病中,七分皆是心病,剩下三分,一分在先天禀赋,一分在后天生长,还有一分就是意外之事了。
所以,康健之身,大半在己,能得己,爱己,就是命里福贵宏天了。
仆妇没读过书,被宋婉一番话唬住,皱眉思虑到前数月请来的大夫都不能治老夫人一丝一毫,府中上下都心
急如焚。但如今得了宋婉这句话,她心底莫名踏实了一半,只道:“那大夫随我来。”
宋婉跟在那仆妇身后出了屋,两个丫鬟打着油绢伞来请,她道了谢,正欲踏入雨幕之中,一微凉如霜的声音传来:“孙管事,你们要带我的人去哪啊?”
“梁世子,”孙仆妇谄笑着:“原是宋小娘子要去瞧瞧三夫人,奴正好领宋小娘子过去呢。”
梁恒站在不远处黛瓦屋檐下,细密的雨珠从瓦缝出滚落下来,成了一片自然的水帘,让这人俊美容颜朦胧在水汽中。
宋婉没有出声,她抬眸瞧向声响处,一时湿润的雨水顺着风稀疏地扑到脸上,模糊了试图聚焦的目光。
但不知是何缘何,宋婉莫名觉得梁恒一直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犹如鹰视之感,他在敏锐地观察她。
仿佛只要宋婉面上露出一丝一毫为难、被迫、不情愿的神色,这尊大佛就会立刻给别人冷脸。
于是宋婉有些犹豫地说道:“梁大人,妾,去去就回。”
未能得到及时的贵人回复,众人都打伞静候在雨天里。
宋婉孤身站在潇潇风雨里,抬手以指尖拂去眉梢的雨,眼看着这午后的雨越发大了起来。
“…嗯。”
梁恒答了一句。
又道:“快去快回。”
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的语气。
宋婉福身应是,便匆匆地与孙仆妇先行离开了。
湘竹院建于府中西南边儿,与柴老夫人的院子离得还算近,宋婉紧紧跟在孙仆妇身后,行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到了湘竹院。
孙仆妇一把将门推开了去,对门口倒水的丫鬟喊:“秋宁,三夫人可还醒着?”
秋宁连忙放下木盆:“三夫人刚睡醒,正在屋里头吃着茶呢。”
孙仆妇舒了口气,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宋婉笑了笑:“三夫人近日小产,精神头儿不好,等会宋娘子多担待些。”
宋婉点头表示理解。
她执伞提裙踏入了湘竹院,环顾四周院内。瞧着入眼的只有墙角一丛青竹,一凳一桌,相比柴老夫人院子偌大的萧瑟,这院子看起来可以说是狭小的荒芜。
秋宁是这湘竹院的丫鬟,她将粗使丫头打发下去,殷勤地接过孙仆妇的伞,道:“孙阿婆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