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89)
单薄的袖子从掌心划走,梁恒原本还存着一丝郁怒的心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去,一把握住宋婉的手。
神情焦急又茫然:“别!别走……”
这要不做马车走回去,她就这么走回去不得累着?累了在哪休息?若路上还危险的事或者被人欺负怎么办?中暑怎么办?饿了,渴了又怎么办?
梁恒东想西想的太多,一下子又失神了,只是仍然紧紧地握住那柔软的手。
宋婉任由这登徒子青天白日地拉着自己,不挣扎不说好,只等数了三息后又要走。
绝不为谁长久停留。
因为她要梁恒亲口的真诚的不含一句谎话的告诉她,告诉这案子来龙去脉,告诉她梁恒自己的计划。
不允许有难言之隐,也不允许有欺瞒之意。
宋婉明白,自己要么得到一片纯白,要么就是咫尺天涯。
她倾身要走,梁恒一下愣愣的,不再抓住宋婉的手迫使她停下来,而是跟着宋婉走,只是还握着手,不肯松开。
大致随着宋婉走了五六步,梁恒忍不住,终于放低了姿态,拇指不安地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摩挲,沉声问:“…宋婉…我能不能信你?”
宋婉冷着眉眼,心想这可不是她要回答的问题,今天的买卖可不是等价交换。
关于自己的一切,宋婉对所有人都不曾毫无保留,自然,梁恒也不是例外。
“够了,够了,”梁恒看着这人冷心冷情的模样,还留有一丝思索余地的心彻底软了下去,他耷拉着俊美的眉眼,低声,祈求又无奈:“随我回去,什么都告诉你。”
这自幼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从来没有摆过这种姿态,更别谈卑言求着别人和自己回去。
从前,他想要什么,就有大批的人前赴后继地给自己送过来,不谈习空见惯的奇珍异果,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奢靡华贵的楼阁宅院,哪怕是官职,是人,是命,都要的轻而易举。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可今日,梁恒被一介女流出言暗讽,又受她的顽劣本性,像只摇尾乞怜的狗,为了得到那一次短短的回眸,耍尽不堪的手段,低着挺直的脊骨,一再地让出自己的安全地,任凭对方身披金甲,恶劣地巡视一遭,再潇洒离开。
可他无可奈何,他能奈何?!(咬牙切齿)
对于宋婉,梁恒早早知道,这人他用权,可以强求,但不能得几时好,她是会跑的。
昨夜朱三间苦口婆心地说:“那女娘有手段和功夫,不是个好拿捏的,大人你莫要陷进去啊!”
放在往日的任何一刻,梁恒都可断然出声道:“我怎么会看得上一个样貌平平的平民女子。”
可那夜,梁恒抬头看着夜空的一轮明月,罕见地沉默。
宋婉这人,模样不闭月羞花,身材不绰约生姿,还是个孤女,没有家世,更要紧的是,她是个末流的女大夫,上不得台面。
这种人连富贵人家的门槛都进不去,更别提宁王府的院子了。
可现在,梁恒回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宋婉毫不留情揭开时的不满郁怒,到见到宋婉决绝离别背影时的茫然慌乱,再到脑子空白地追上去想要挽留的祈求。
原本一切只要自己当时冷静一点,用个什么理由压下这人便好,结果将自己落得这般田地,自己还挂念她独自一人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梁恒栽了。
宋婉这么想着,因为被梁恒数日来猜忌怀疑的郁闷心情方才好转些。
“大人,你可记得君子一言?”
梁恒无奈点头:“驷马难追。”
他对宋婉,虽有猜忌,却从无谎言欺骗。
宋婉目的达成,装作的冷脸也回春,清秀的眉眼带着盈盈秋水般的笑意,顺便挣开梁恒的禁锢,道:“大人请吧。”
这下到知道尊卑之别了,好像前面把宁王世子当猴耍,当狗逗的人不是她似的。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升吉被自家世子身上森然的气息吓到,顿时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宋女医。
结果却见宋婉满面春风地跟着冷脸梁大人身后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前还安抚性地对升吉笑了笑。
完全没在怕的好模样。
升吉&马夫:见鬼了?!
马车内,梁恒喝了口凉透的茶水冷了冷心,随后倒了杯温热的牛乳茶放到宋婉面前。
他看着宋婉慢吞吞喝了口茶,记挂着她声音嘶哑的心才放下些。
不等放下杯子等不及的宋婉问话,梁恒淡声道:“那日待火烧之后,在当日我又去过一次,虽然并没有发现什么物件,却在焚烧的地方发现一些淡黄色的痕迹。”
说完,梁恒看向宋婉,目光深沉。
他看过来的目光那样冰凉,乌黑的眼眸像是深渊死寂的潭水,摄人心魄,宋婉呼吸一滞,喃喃道:“膏脂。”
宋婉呼吸顿时有些急促起来,她脑子嗡嗡作响,昨夜在案卷里看到的文字从眼前飘过——
“血肉全无,皱皮跗骨,那十二个女子,是自焚?!”
第52章
沉寂许久,白瓷相碰的脆声敲碎这长久的默如水面的气氛。
梁恒微微摇头,起手拂袖为自己斟茶,随后缓缓说道:“暂还不能断定是自焚,但能让这十几位女子一同消失,绝不是一人所能为之。”
一旁的宋婉还尚不能从梁恒方才给出的话中回神,想着那隆冬里灼热的大火,她满胸沉窒,只觉手指发麻,耳鸣目眩。
良久,宋婉才缓过来,重重舒了口气,将一番苦涩与疑惑压下心底,道:“大人说这番话,莫不是查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