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冬日狂恋交响曲(101)
她至今都无法忘记他当时的那一双湿漉漉的眼,薄薄的一层雾气蒙着,笑意穿透冷凝的湿气到她心里,碎成一片又一片。
她明白,隋卞没放下她。
不然他不可能来这个城市,还正好就在学校对面开店,还装作不认识她,更不可能把她的照片留在手机壳里。
但是她也明白,这个事情不是放没放下那么简单。
他们之间有四年的隔阂,有厚如磐石的矛盾,这四年,他经历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当时诊断出脑瘤。
而他现在枯萎得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许愿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往二楼上去。
不同于一楼的热闹和精美装潢,二楼相当冷清,白墙一刷到底,头顶灯泡寡淡无味。
一共有三间房间,一间门敞着,看上去是空余的房间,另外两间门都紧闭着。
许愿凭着直觉走到更里面的那一间房间的门口。
对着纯黑的门,她又开始临时抱佛脚,思考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甚至先别管说什么了,首先——她是要敲门还是直接进去?
正常来说肯定是应该敲门,但是,她敲了门之后,他会让她进去吗?
她明白见到她,他受的刺激会更深。
但如果不见,那根刺就会一直扎在那。
总之很难两全。
只是总之也得总之,不能两全也得两全。
无论如何她都要面对。
在她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里面传来了类似于桌椅倒地的声音,闷重而巨大。
许愿心一跳,直接推开了门。
他没有锁门。
入目先是右边浴室门口瘫着的人,视线右移,就是无法忽视的血迹,铁锈味直冲鼻腔。
许愿原地呆了两秒,然后立即冲了过去,两只手死死地捂住他的手腕,抬头张皇地找寻有没有毛巾。
这样血腥、或者说是不太能直视的画面,她见得其实挺多的。
从大二开始,她就厚着脸皮当上了民社的编外人员,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采访都跟着后面跑,比这还要惨不忍睹让人喘不上来气的画面比比皆是,她都已经被磨得见怪不怪了。
但隋卞不一样。
她的心会更痛。
在她六神无主,不知道是要先叫救护车还是先拿毛巾过来时,隋卞甩开她的手,转身进了浴室,将门锁上。
房间很小,里头的东西也很少,大白天屋内窗帘也严严实实拉着。
许愿跪在地上,目光从被血浸透了的那一片地毯,移到旁边仍然在滑落蔓延着血迹的小匕首,再到不远处桌子上大量的安眠药和止痛药。
一切都沉着死寂的气息。
她弯下腰,头抵在墙上,情绪跟着崩溃。
卫生间门打开的一瞬,许愿放下了手,站了起来。
她把刚才因为情急而被她甩在一旁的两盒蛋炒饭拾起来,好在包装够严实,这么摔都没有撒漏出来。
她将饭放在床尾的桌子上,看着那里面金黄的米粒和翠绿的青菜,那么有活力的事物,让她完全无法和眼前的一切联系在一起。
她没有贸然去拉他房间里乌黑厚重的窗帘,知道这样会让他失去安全感,她走去开关处,试了几次,最后只留了一盏门口那处的灯。
能照亮一点,但又不会太强烈。
许愿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但反正,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她只轻轻扫那一眼长袖,这个季节的长袖,就什么都明白了。
自残,经常性地自残。
她清楚,他是想通过**上的痛苦来盖过精神上的痛苦。
许愿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洗手,她一遍遍地洗,一遍遍地洗,冲走血迹还不算完,两只手不停地搓揉,力道错了指甲划过手背留下一道痕迹也不肯停,洗红、洗白、洗疼,才罢休。
出来,许愿停在门口,再次扫视整间屋子。
她记得他以前是个有点小洁癖的人。
但是现在,整个屋子杂乱不堪,甚至,除了里面的气味没有那么难闻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和流浪汉没有差别。
他坐在床边,低着头,像一座冻住的雕像。
雕像或许都比他生动。
许愿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停下。
她确保他的余光里能看见她。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摸摸他的头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轻声问他:“吃饭吗?”
隋卞没有动。
许愿将板凳推过来充当桌子,拆开其中一盒,用勺子挖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吃一点吧,她家的蛋炒饭很香,一点都不油,米也很——”
隋卞抬手,直接将她手中的饭盒掀翻。
他微微抬眼,狠瞪着她,“滚。”
许愿静静看着他,将勺子放下,“你吃一点饭我就滚。”
隋卞揪住她的衣领,站了起来,眼里的恨直直地围剿着她,“你算什么?凭什么管我?”
许愿始终平静地注视他,直到此刻才稍显急促地握住他的手腕,“别用左手。”
他左手刚被匕首划过。
而几乎就是在她的手搭上他手腕的那一瞬,隋卞就立刻甩开了她。
他非常抗拒和她有任何肌肤上的相触。
不过几秒的功夫,他的左手腕就因为用力而再度开始出血,许愿不忍细看,用眼睛求他:“我们去一趟医院好吗?”
隋卞还是那句话:“滚。”
许愿也还是那句话:“去完医院我就滚。”
两厢对视,气氛焦灼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似乎随时会来到临界点,然后爆发。
他看她的眼神又恢复到了昨晚的陌生、疏离,和一丝嘲笑,嘲笑她,也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