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冬日狂恋交响曲(27)
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离开,想向所有人展示她的不在意和无关痛痒。
许乘戈和周旋相识相恋的情节极为老土且狗血,她是志向高远的记者,他是驻守边疆的边防兵。两人因为一档纪录片节目相识,许乘戈要拍摄要采访,周旋嫌她事情多要求多,两个都直来直去火气冲的人第一天相遇就结下梁子,搞得全组上下都尽量避免让这俩有什么接触。
但工作还得继续啊,许乘戈要搞实地考察,那周旋他们就得跟着,周旋他们要巡逻,那许乘戈她们也要跟着。
一来二去,二来四去的,以为就好了?
屁呗,许乘戈更烦他了。
周旋也更烦她了。
再然后,还烦,再然后,结婚了。
许愿打小就觉得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不仅因为她就是在神奇的爱情下催生的产物,还因为这两人日常相处就特别神奇。
两个都不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凑在一起,偏偏把日子过得让别人惊叹又羡慕。
但说了,许乘戈志向高远,周旋超凡脱俗,两个人在对待工作上的事,都有着让人想骂爹的执着,都不肯低头。
不肯低头,就是不给面,不给面,就会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点,惹来一些祸端。
这对于两人来说也不是事,毕竟也不是第一天轴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惹到别人了。
但偏偏,惹到个大的了。
许乘戈对记者事业的执着,始终让周围的人认定她可以为之付出生命,许乘戈倒也不是说真就随便了,但如果必要,她是愿意舍弃生命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周旋替了她。
结束这一切后,她再也无法正视自己母亲的身份了,她做了她人生中最不负责任的一件事,将女儿交由父母照顾,这么多年除了寄钱回来,其他任何的问候都没有过。
问许愿恨她吗?
一点都不。
她明白她的这种后悔。
她后悔结了婚,把另一个人扯进自己的生命轨迹,她渴望独立自由,即使真的为了她的事业付出一切,她都心甘情愿,但她不想觉得欠了谁,不想觉得对不起谁。
事业她放弃不下,所以她只能放弃亲人。
许愿完全可以理解,事业理想陪伴许乘戈的年岁,远比女儿和丈夫陪她要久得多。
而也正是受了她的影响,许愿从小就坚定自己长大以后也要当记者,也要和她妈一样,做真正的、为别人说话的记者。
一并受了影响的,还有对感情这方面的漠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她眼里,爱情是个太扯的东西了。它让她妈痛苦,让她爸丧命,怎么都不像个正面角色。
天有点凉。
阴天,倒契合情境。
这一块的花店不多,许愿对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仪式感,只在距墓地最近的一家花店包扎了一些鹤望兰和洋桔梗。
包完,她看着,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她爸生前多风光啊,出类拔萃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死了后,一束花又怎么能与他相衬呢?
太单调了,这样的生命,这样的年纪,太单调了。
她扭头看了一圈,这边除了这一家稍微像样一点的店,剩下都是高地棚支起来的摊子,显然没有她想要买的东西。
而如果要想买她要的东西,那至少要打半个小时的车,见到商店或超市才行。
而且,说真的,买到了,也没什么意义。
许愿埋头上着台阶,尽量忽视自己手中那束被她评价为太单调了的花。
一半的路程,她转身,折返,回山脚打车。
许愿不相信人死后还有什么感应连结,她认为死了就是死了,这个人彻底从她的生命中被抹掉痕迹了,留下来的一切都是幻影罢了。
但偶尔,偶尔她会抬头看一看天,流一流泪。
进入商店,许愿选了一个卷装的原浆色西北边疆地图,将它插入花丛中,再一看,确实是要比刚才看着好一些了。
再回到墓地,依旧重复那段石梯,一边上着许愿一边想,她对许乘戈,对周旋,没有一点埋怨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她真没有因为他们吃到什么苦。
许乘戈和周旋还在时,她的物质生活,尤其是精神生活,都很富富有余。后来许乘戈将她交由自己的父母,而姥姥姥爷又都是知识分子,那个年代响当当的大学生,不说日子有多富裕,但也绝对是还算舒适的,且精神上很丰盈。
没有因为许乘戈和周旋的“不管不顾”而直接带来损失,所以并不憎恨他们的“不管不顾”。
这也算是很现实的一个原因了。
有点利己,有点可笑。
等自己笑完自己,许愿已然来到周旋的墓碑前。
他死时年轻,墓碑上选用的照片更加年轻,多看一眼都要鼻酸。
一阵风吹来,花枝和纸张摩擦,发出沙沙滋滋的声音,许愿上身抖了一下,恍然发觉自己的后背不知在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薄汗。
山路的确不好走。
许愿从口袋里拿出纸,想撕开,没撕好,只单单把那黏面给撕掉了。她将黏面对折,放回口袋里,又沿着虚线撕开包装,捻出一张纸,蹲下来擦拭墓碑。
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擦完,正好用完一整包。
许愿将空瘪的包装袋装好,蹲下来,把花放在墓碑上面,又把刚才顺手买的一瓶苹果汁放在旁边。
说是好像当时站里物资紧张,许乘戈无心念叨了一句十来天没吃水果了,周旋再巡逻回来,不知道从哪顺来了一瓶苹果汁,朝她面前一放,还警告她:“喝东西就少说点话,天天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