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小 姐[七零](58)
再后来,从不求人的许芳珊第一次跟来看病的同事开了口,借钱治病,给许沛锡生活费。
以前的生活,现在的生活,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不管会做人的黄娟子怎么摆出一副慈母的面孔,许沛锡心里的波动总是极少。
对周围所有人都失望之后,每当许沛锡撑不下,夜里睡不着就爬起来,一字一顿地默念养母对他的叮嘱,这样他才不至于精神崩溃。
许沛锡考上大学,还是以全省探花的成绩被京大录取了,全家人还是很高兴的,这件喜事也在一定程度上洗涮掉了家里的阴霾。
许沛锡面上高高兴兴地和家里人一起庆祝,但心里却热不起来。
在父亲住院期间,不止黄娟子劝过他不要参加77年的高考,那是全家人轮番上阵,父亲也不要死要活了,一个劲地劝他。
就连最为胆小,好脾气的姐姐也觉得他一点不为家里考虑。
他们的话术不一而同,但是都一个意思,反正他那么聪明,晚考一年又有什么要紧。
许沛锡咬紧牙关不松嘴,直到考试的前一天,他们才放弃了让他入赘何家的念头。
许父住了近半年的院,家里欠下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债务,好几百块。这还是医院的医生看这一家子可怜,冥思苦想几次修改药方,争取尽量给他们减轻负担的结果。
拿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后,许沛锡看黄娟子多次欲言又止的眼神,几次想冲动开口问,您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上大学的名额卖掉,好一次性还清家里债。
理智紧紧地勒住许沛锡,为了市里的采访,为了省里的宣传,为了奖金,为了一个好名声,他也不能跟家里人闹翻。
他将大学录取通知书放在一个除了他,没人知道的地方,讽刺地想,那个记者写的合家欢报道真没错,能上京大,多亏了他的家里人呢。
一波一波的人走了之后,家里重新恢复了宁静,许沛锡将全部的奖金交给黄娟子,给家里还债。
从市里坐火车到首都,最便宜的车票都要一百多块,为了赚取路费,许沛锡又去了隔壁村的砖厂干活。
这次他不用去求老同学了,何晓兰的叔叔和爸爸亲自上门,请他过去。也不用再干烧煤、运煤渣这类的苦活了,他拿着笔杆子坐在厂部干净明亮的办公室里,连水都有人帮他倒。
许沛锡以前只知道要读书,要考上大学,他知道考上大学后有很多的好处,但不知道有这么好。
许沛锡飘忽了一阵时日,直到收拾包袱出门去上大学前,他将赚回来的钱,交了一部分给黄娟子,极限压缩自己上学的经费。
这次黄娟子一反常态地不要,许沛锡硬塞给她,她才收下。这件事马上传了出去,周围人再次说许沛锡是个大孝子。
剩下的钱许沛锡买了火车票和购置基本的生活用品,就不剩什么了。
于是许沛锡靠着一双脚,背着行囊,日夜兼程,天寒地冻,北方呼啸,从村子里走到市里的火车站。
许沛锡第一次坐火车,却没有一丁点束手束脚,坦坦荡荡地招手问列车员,哪里打水,哪里上厕所?
几天几夜的行程,除了打水、刷牙洗脸洗手、上厕所之外,许沛锡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读、背自己手抄来的一千个英语单词。
探花之上还有榜眼和状元,虽然许沛锡不认识他们,但从报纸和广播上,他知道排在自己前面的两位高考的分数和各科的成绩。
第二名只比第一名差了两分,但第二名比自己足足高了十几分,而第四名也只比自己
这个第三名低了一分。
自己夹在里面显得那么地底气不足,太侥幸了,许沛锡和他们对比了各科的成绩,发现拉开差距,不能拉开差距都是在英语这门学科上面。
许沛锡恐惧落后,只能拼命追赶了,他知道到了京大,卧虎藏龙,这一次京大录取近一千人,他是处于中下游的。
许沛锡站在火车站的广场前,久久不动,转身抬头盯着好几层楼高的首都火车站看,又看着前方壮丽宽敞的黑色齐整马路。
许沛锡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他好几次偏激地出现割肉还父,剔骨还母的想法,这会子站在首都街头,看着眼前望都望不尽的一切。
他闭上双目,深深地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不甘、委屈、愤恨都不值一提,从胸腔中消散了,许沛锡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新生。
阿妈的遗愿他做到了,一直心心念念要走的那条路,如今他也走上了。
从天光微亮到旭日当空,许沛锡提着行李在广场的石柱子底下站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期间有外乡人跟他问路,他摇头笑着回答说,自己也是第一次来首都。也有本地人走过来,指着台阶下的三轮车,热情地问他,要去哪里?要不要坐车。许沛锡只微笑着摇头。
浮雕墙面上的大时钟“咚咚”地敲响了十下,许沛锡觉得自己是时候该走了,要不然该赶不上在下午六点之前报道。
他拎着行李走下石阶,来到一位看着面善的中年妇女面前,报了京大的具体门牌号,又问了车钱,觉得合适,坐上三轮车的后座。
老大姐在前面蹬车,透过白色的防沙防风口罩热情地问道:“小兄弟,听你口音,不是首都人吧?”
许沛锡没有迟疑地点头承认:“对,我是xxx省人,不是首都的。”
老大姐笑呵呵地说:“你不开口,我还以为你是返城的知青呢。”
话一出口,老大姐就接着懊恼说,“不对,你看着脸小,不可能是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