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隐匿(16)
她在网络上拼命搜索有关展品的各种信息,结果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搜到。
她表面上看似对艺术展已经不再过问、无欲无求,其实是因为她的心早就在某一晚静悄悄地碎掉了。
她以为她赌输了,没想到,却赢了。
就在今天,就在这刻,她终于赢了。
林隐抬起头,眼框的泪已经收干。她看向顾云浅,眸底波平如镜,淡淡地问:“黄小姐想在哪里上课?”
“她希望在老地方,疏影巷78号。每周一次。”
*
深夜十点。
林隐洗漱过后,走进卧室,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
轻轻翻开,里面有两张折叠过的杂志内页。
泛黄的铜版纸在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她当然知道这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所以她从来也没有展开来看过。
但今晚,她捏着这两页纸,就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忍不住要验视自己征战经年的战利品。
摊开其中一张,整幅版面都是一个女人的半身照。
配着一个粗体标题:【黄婉华,当绘画艺术在商业帝国里绽放。】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黄小姐的绘画艺术之旅。
“黄小姐”和“绘画艺术”这几个字是残缺不全的,林隐见过它们的另一部分。她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十四岁那年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的疼痛再次袭来。
照片上,黄婉华身穿高级定制连衣裙,端坐在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前,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那时的她更显年轻,下巴微抬、妆容冷艳,表情里满是笃定和倨傲。
林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眸底却尽是寒光。
父亲说,她母亲名叫黄艳葵,与这纸上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他死了,所有的秘密也都带进了土里。
是不是她,有没有关系,已经没有人会知道了。
林隐吸了吸鼻子,将另一页纸展开,眸色更冷。
这一页纸上都是文字,是《ONE财富》记者对黄婉华进行的一次深度访谈,谈话内容涵盖她的家庭生活以及事业爱好等。
通篇访谈里,没有出现过除顾家以外的其他人。
显然在黄婉华的生命中,父亲和林隐并不存在。
是不存在,还是不能存在?
林隐的瞳孔骤然收缩,狠狠咬住了下颌。
父亲对这两页纸的态度,对母亲的缄口不提,让她始终执着地相信,他一定有什么极为重要的秘密瞒着她。
而她与他之间最大的秘密,就是母亲。
这份执着,从她看见那本杂志开始,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她是对的。至少她自己认为,她是对的。
否则黄婉华为什么会看上她的画?如果她根本不是黄艳葵,为什么会对向日葵感兴趣?
林隐蓦地收紧手掌,将纸揉皱。
她坚信,尘埃已落定。
第10章
与黄婉华的授课时间,是由她的助理琳达向林隐电话确认的。
林隐暂时也没有其他工作,每天除了画画,就是帮蒋梨一起打理三木,所以在时间上没有任何限制。
第一次授课安排在周二下午两点。
林隐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在画廊三楼的一间画室里做着准备工作。
五月中旬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好在窗外那几棵巨大的阔叶树,又将光线遮挡得浓淡适宜。
服务生端来一份果盘和饮品,轻放在靠墙的一张茶几上,然后礼貌地看向林隐说:“林小姐,有什么需要您可以直接找我,我就在走廊里。”
林隐颔首称谢。
服务生走后,她站到窗前,视线越过树枝,越过种满香蒲的花园和小径,望向尽头处的黑色大门。
她知道她在等待什么,有一丝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复仇的快感。
这种快感让她越临近两点钟,越不由得亢奋起来。
她努力压制着这份激动,压制到整个人都在轻微地战栗和颤抖。
这一场等待了十多年的对峙,终于即将到来。
她要当着她的面问她:还记不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她要让她难堪、让她丑态百出、让她下不来台。
她要她,颜,面,尽,失。
一点五十九分,黄婉华没有到。
两点整,黄婉华没有到。
两点零一分,零二分,零三分……
两点二十九分……
林隐的眸色在等待中一点一滴沉寂,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阴郁。
她想,黄婉华今天不会出现了。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临阵逃脱了。
就像她当初因为贪慕虚荣而狠心离开了丈夫和女儿一样。
再一次,她选择了逃离。
光影穿过树叶,残缺地打在林隐脸上。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手指蜷缩,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刺痛让她清醒,也让她更加仇恨。
那些暗夜里曾经酝酿了几千几百次的对话,要如何举一反三、如何咄咄逼人、如何让对方溃不成军,都在此刻变得滑稽又可笑。
她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在反复盘旋:墨菲法则。
想要的永远得不到,准备了100种方案,出现的永远是第101种。
两点三十七分。
一阵纷纭的脚步声突然在走廊尽头响起,片刻之间,就近了很多。
林隐本已做好了黄婉华失约的准备,此时骤然听见声音,立刻慌了阵脚。
画室的门被服务生打开,率先出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顾云浅。身后跟着他的助理老郭以及盘发女孩琳达。
与此同时,一个衣着奢华、妆容明艳的美丽女人正款款自远处走来。高跟鞋踏在空旷的走廊地板上,发出优雅又极富节奏的律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