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隐匿(2)
林隐对着蒋梨礼貌地颔首:“你好,我叫林隐。”声音疏冷又平静。
蒋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么想到要来这个社团的?”
林隐抿着嘴角沉默了两秒钟,才淡淡地回答道:“因为只有这个社团名额未满。”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这实话太直接,以至于听上去多少有些像是另外一种意思:因为你们招不到人,所以名额至今还有空余。
但她的表情又是那么诚恳,看上去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噗!”蒋梨身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突然喷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用鞋跟在地上敲出刻薄的声响。笑完,她瞬间冷脸,看向林隐说:“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个社团之所以还有空余名额,不是因为没有人选,而是因为没有人‘敢’选。”
“你以为谁都可以加入我们?听说学校今年特招了几个穷人家的孩子进来,减免了一半的学费,说是为了平息民意。你该不会就是其中一个吧?你大概还不清楚,即使你挤破脑袋进来了,你,真的够资格么?”
“小心吓坏新鲜血液。”蒋梨回头瞟了白胖女孩一眼。
白胖女孩姓田名甜,同蒋梨一样,也是“指令”社团的创建者之一。事实上,由于她出资最多,在社团里几乎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此刻,她不屑地翻出一个白眼给蒋梨:“像我们这种高端社团,有没有新鲜血液重要么?更何况还是一个在别的社团被轮空的。”
“可是我的申请通过了。”林隐蜷起微凉的手指,目光沉静地看向田甜。
田甜气笑了,扭头向身后几个跟班大声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社团审核当时是怎么通过她的?”
身后立刻有人回答:“每年的社团申请日,我们的入口都是开放的啊。只不过从来没有人敢申请而已,所以审核就是个摆设咯。”他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我以为这是所有新生的必修课。”
田甜回转头,圆圆的脸上带着尖锐的笑意,她坐在课桌上,远远瞥着林隐,嘴角露出讥诮:“你听到了,我们的审核机制忘记开启了。”
林隐轻轻咬着唇角,不动不语。
她正在衡量利弊,倘若不是为了遵守学校这个规定,她此刻宁可一个人待在图书馆里看书。但是校规是,必须加入社团才能拿到学分。
“好了,我留下她了。”蒋梨不知道为什么,对林隐激起了一点保护欲,她瞅向田甜,“我也是元老之一,这点权利应该还有吧,嗯?”
田甜顶着腮,考虑了五秒钟,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下巴,故意拖长尾音道:“行……吧。”随后她冷冷地睨向林隐,“不过你最好提前知道,‘指令’搞的可不是什么装置艺术、前卫雕塑或者其他社团里那些无聊设计。我们只负责玩,哪里好玩去哪里玩,所以不要指望在这里能学到什么,明白?”
林隐垂了垂眼皮,声音清清寡寡的:“我只在乎学分能不能给足?”
桐高规定,在校生参加社团且出勤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才有学分计入期末综评系统。她早已有了心仪的大学,所以在这里的每一分对她来说都至关重要,也是她将来面试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能不能给足,就要看你识不识相了?”田甜将林隐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带着鄙薄的口吻继续道,“我们的社团活动就是玩玩玩和买买买,缺个跑腿拎购物袋的,你觉得你可以胜任么?”
林隐的脸上不动声色,大多数时候,她的脸上都不会有任何表情。
在过去十六年的人生中,她对这种讥嘲与羞辱早已司空见惯了。她把自己训练得克制而麻木,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显得不那么怯弱。
其实以她的家庭条件而言,她本不该出现在这所学费昂贵的民办高中里的,即使如田甜所说,学校已经为她减免了一半的费用,但后续的花销仍旧是笔巨款。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她很清楚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排挤和轻视,但她还是坚定地填报了志愿。
她当然有她的隐衷,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田甜你有完没完?”蒋梨有些生气了。
“所以你在心疼什么?”田甜瞥了眼蒋梨,“有多少人想干这份活儿你知道么?跟着我们有吃有喝有玩,无非就是费点体力。但她若是连这点体力都不想费,又凭什么混在‘指令’?你以为我们这里是做慈善的?”
蒋梨实在听不下去了,对着林隐挥了挥手:“姑娘你今天先回去吧,下周四的三点准时来。这次不扣你分。”
林隐没有走,目光看向田甜,意在询问。
“行啦,回吧,我也没兴趣了。”田甜跳下课桌,反身走向身后那群跟班,一边懒洋洋地嘲弄,“既然蒋大小姐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只不过——”她悠悠地停下脚步,扭头斜视着蒋梨,“听说你爸爸最近的生意在走下坡路,所以别太嚣张,我怕你会受不了将来的落魄。”
“不劳你费心。反正我的学科考核还轮不到要花钱的地步。”②
田甜脸色顿变,狠狠瞪了蒋梨一眼,甩手离开。
蒋梨无所畏惧地看着田甜一行人走远,视线重新回到林隐身上,耸了耸肩:“别介意。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虽然嘴很毒,但没坏心眼。”
“我只在乎学分。”
“我知道。”蒋梨捋了把头发,把手伸向林隐,刚准备说一句“欢迎加入”之类的场面话,林隐却已经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