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隐匿(98)

“二少爷……”老郭一开口，语调里都是心酸。

顾云浅骤然听到熟悉的口音，又是中文，恍然扭头，见是老郭和林隐，立刻红了眼睛，但又极力克制住，只是点了点头，又用下巴指向病房，闷声道：“护士刚刚换了药，醒过一次，现在又睡了。”

林隐趴在窗户上朝病房里看，蒋梨平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和各种仪器，紧紧闭着眼。

门上挂着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无菌室，非医护人员禁止入内。

这一幕让她徒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罹患癌症的最后那一段时间里，也是这样，身上连接了各种各样的仪器，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最后没有了呼吸。

尽管她知道蒋梨此刻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还是心底后怕。

“她现在伤势怎么样了？”林隐不敢再看下去，回转身，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

“后背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三十二，全身多处骨折骨裂……”顾云浅闭了闭眼，突然伸手在自己的腿上重重一击，“要不是为了治疗，我就不会让她来LA陪我，她也就不会受伤了……”

老郭立刻走向前蹲下身，握住顾云浅的手：“二少爷，你刚做完手术！”

“她是为了救我。”

“我明白。”老郭低声说，“我先送你回酒店，这里交给我和林小姐就好了。”

顾云浅摇了摇头：“案件还在处理，会时不时有警察过来了解详情，我必须留在这里。”

“可是二少爷你也需要……”

顾云浅摆了摆手，口吻里已经有了不容置疑的坚决：“不需要，我可以。”他转头看向林隐，迟疑着说，“我大哥他……半小时前刚刚离开。”

林隐脸色乱了一下，“哦”了一声，想再问点什么，却如鲠在喉。

老郭大约知道林隐和顾岭深之间的纠葛，见林隐欲言又止，便替她问道：“大少爷去哪里？”

“他现在应该在机场了。”顾云浅看了眼走廊上的电子钟，“他说要赶回江城。”

“大少爷现在回江城要做什么？”

顾云浅眯了眯眼，神情肃穆：“攻其不备，趁虚而入。”

林隐的心头颤了一下，不禁问道：“你是说，他要趁董事长不在……”

“大哥说，现在正是渗透顾氏的最好时机。”

“哦。”林隐点了点头，指尖蜷在掌心，微微有些刺痛。

她紧张了。

她害怕这是一个圈套，诱敌深入。

先让顾御在这边纵火，把所有人吸引过来，然后分辨出敌我派系，再在江城那边守株待兔，围猎顾岭深。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顾御就不该被警方逮捕。

他的牺牲太大，大到已经不像是个圈套了。

但她还是心慌不已，向来以冷静自持的她在此刻乱了方寸，心底一直在说：放弃吧，顾岭深。我不要报仇了，不要名望，不要权利，更不要什么顾氏集团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如果现在赶到机场，或许还能见到他。”顾云浅看出了林隐脸上的兵荒马乱，鼓励似的，“往江城的航班应该没那么快起飞。”

林隐的眸光抖了一下，明显动了心思，却又在椅子里缓缓坐下来，双手交织，摇头道：“算了。”

顾云浅静静看着她，也不再劝，回头望向监护室。

三个人或站或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各怀怔忡心事。

*

两小时前。

顾岭深沉着脸，步履匆匆地走进医院。顾云浅此时正与两个来调查的警察说话。

等到警察走后，顾岭深走上前说道：“律师已经和我说过了，将以恶意纵火、恶意重伤和二级谋杀罪名起诉顾御，最少十七年刑期。”顿了顿，又说，“但估计对方律师会往非故意杀人及认罪良好上面引导陪审团。不过结果不会改变太多，毕竟恶意纵火造成蒋梨重伤已是事实。”①

顾云浅点了点头，停了半晌，幽幽问道：“他们……已经到了？”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顾纵海和黄婉华。他的生父和继母，曾经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两个人。

顾岭深知道他在想什么，稳稳地扶住他的肩：“他们已经到了，坐包机来的。四个多小时前落了地……”

顾云浅低头看向自己打着石膏的手：“果然早就到了。四个小时……”他冷冷地笑起，“没有来过一个电话，没有发过一条短信，更没有来医院看过我，哪怕只是派一个助理……”

他看向顾岭深：“在这个家里，我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不是么？”

“劳尔！”

“妈当初去英国的时候，选的是你不是我。你们都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两湖。结果后来我腿瘸了，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一个笑话。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被生下来，不是么？！”

顾岭深抬起手，似要给他一巴掌打醒他，但看见他镜片后受伤的眼神，还有额头上的纱布，以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死里逃生过的痕迹，指尖又在一瞬间蜷缩，最后将手落在他肩膀上，使了几分力道，按他坐入椅中。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过天了。”他坐在顾云浅身旁，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同胞手足，“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刻意回避我。”

顾云浅低了头，没有说话。

他想起上次在两湖别墅里，黄婉华对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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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她说：“你若是以为她是被我逼走的，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她口中的“她”是指康如南，也就是顾岭深与他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