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籍有名(115)
挣扎无望,颤悸又憎恨地,印央望向了栾喻笙。
他来不及打理的发卷在咸腻的海风之中,碎发在额前凌乱,发丝扫荡他烧得灼烫的眼。
细瘦麻杆腿上空无遮拦,瘫痪三年,但凡现身于人前,他下半身都盖着毛毯,遮掩明显萎缩的腿,和裤当附近若隐若现的导尿管的管痕。
此刻,毛毯也忘记了要盖。
“去哪?”
栾喻笙开口的第一句,竟带着隐约笑意。
印央怒视笼在光圈里的栾喻笙,车灯将她刺出泪花来,她不屈不挠地瞪着眼,冷哼:“哼,栾总习惯不改,还是那么喜欢明知故问。”
肩骨向后拧,印央不舒服地扭动着,后脑勺蹭上保镖的西服,蹭乱了挽起的长发。
“你既然问了,那你听好了。”发丝在她面前飞舞,化作蛛网缠绕面庞,那一抹凉笑破碎而恶劣,“我要去一个你栾喻笙找不到我的地方。”
“我要离你远远的。我不要和你呼吸同片区域的空气,不要和你同个时差,不要和你再有一点关系。”她眼神冷得狰狞,“栾喻笙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他仍浸在明光铮亮的光圈中,表情不清。
印央气得直喘粗气,眼睛痛得流泪,闭眼缓解的瞬间,她听见栾喻笙轻笑:“遗憾。”
“印小姐的计划要泡汤了。这世界很大,可只要我想,我就找得到你。”他笑意不减,“哪怕,是你的尸体。”
海浪此消彼长,一声一声拍击渡岸听起来像末日的倒计时,夏夜温热,印央的衣服被冷汗浸湿。
“呵。”印央抖着肩笑得有些癫狂,“怎么?留不住我,就想杀了我了?”
甩头撇开碎发,印央敞敞亮亮的脸冷如白霜:“下套、威胁、跟踪、监听……这些,还不够栾总玩的?栾总兴致真好,现在玩我都嫌不痛快了,连我的命也想要了。”
嗤嘲冷得好似锋利冰箭,万箭齐发。
高背轮椅上的男人身形一僵,被这箭正中心门。
*
他沉默片时。
再次开口,他依然波澜不惊:“印小姐知道的不少。”
“栾喻笙。”印央咒骂,字字咬得极狠极重,碾碎在口腔里,“人面兽心,人模狗样,斯文败类!妈的就是用来形容你的!是!我承认,你刚瘫
了我就跑了,我无情无义。好歹夫妻一场,我得到了许多你给我的‘福’,却没有和你共患难过一天,我自私,我冷酷!”
她张扬地扬唇笑的模样,如罂粟冷艳而致命:“而你栾喻笙,你比我更冷血。”
“印小姐过奖了。”他竟不痛不痒,“论冷血,我比过你。我捧你当明星,让你赚多少人穷其一生都赚不到的钱,印小姐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勾着不清不楚的散漫与倨傲,他声音里还有伪装的笑意:“我一向看重契约精神,讨厌违约的人。”
一纸合同。
一张婚书。
都是印央背约在先。
他不过盼她能按照当初签字摁手印的,履行与他的约定,可她总拨弃万事,不打招呼地逃。
“你要我履行合同是吗?没问题!”印央眉梢高抬,蹬着的眼神更显硬气,冲保镖吼,“放手!”
保镖岿然不动,杵在印央两侧稳如磐石。
“放开她。”栾喻笙沉然发话。
收到指令,保镖才撒手,齐刷刷地向四周后退寸许,仍将印央团团包围。
印央连拽带拉地摘下斜挎包,扔地雷般的架势,重重把包丢到栾喻笙的脚边。
包砸在他轮椅的脚踏板上,闷响敲耳。
他的一只脚被震下了轮椅踏板,西裤裤脚晃荡,露出一截渗白细骨,黑色皮鞋堪堪挂在他的脚上不掉。
“6000万解约金,我现在就还你!”
印央冷讽道:“哦,对了,栾喻笙,你精心打造的戒指,我也还你了,你再去市面上找吧。”
“……”
闻言,栾喻笙的沉默拉得更长。
魏清从高背轮椅后面谨慎地缓步绕出来,俯身捡起斜挎包,拉开拉链,弯腰在栾喻笙耳边说:“栾总,包里有手机、假护照和几张银行卡。”
“呵。”冷嗤融于夜风,栾喻笙笑得身子往下滑,“印小姐似乎不懂合同内容,似乎,也不记得有一条……”
他倒背如流:“不能因个人原因而损害公司利益,否则,视为严重违反合同协议。内衣品牌不和‘星魅’解约,也没因印小姐的丑闻而受到太大的负面影响,算印小姐歪打正着,逃过一劫。那电影呢?”
“……”印央一滞,咬牙攥紧拳头。
“可那部有望冲击金奖的正剧电影呢?”栾喻笙字字珠玑,阴骘而低沉,“别忘了,电影还没上映,多少人对其倾注心血,寄予厚望。”
他语义寒凉:“‘星魅’不知要花多少钱、多少心力,才能将将抵消印小姐对电影带来的恶果。印小姐不妨认真看看合同,这笔违约金,你……”
“付得起吗?”
“栾喻笙你真卑鄙!”印央破口怒骂,“违约金多少,还不是你张口就来的数字?”
他头枕枕托,扬颌敛眸,如同睥睨垂死挣扎的羔羊。
“想大赚一笔的投资人,想名垂青史的导演,想口碑奖项双斩获的演员。”他笑,“印小姐好胆色,一次合作,得罪一群人。仅靠我一人之力,找到印小姐确实需花上些功夫。不过以后,见不得印小姐过快活日子的人……”
他的轻语,有种四两拨千斤的狠毒:“就不止我一个了。
套。
又是他下的套。
自以为离婚逃跑是解脱,实则,她愈发是他的掌中之物,不可能再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