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雁(129)
看来宋公还不知道,容夫人就是顾雁。
老者缓了缓胸口的气,继续痛心疾首:“当年老夫亲眼见证,先王亲口许诺。殿下放着阿蕴这样的好娘子,不管不顾,胡作非为。阿蕴默默等殿下回心转意,一等多少年。殿下每次胡闹,就是在让人看阿蕴的笑话!”
宋公提到的阿蕴,便是程仆射的幼女程蕴,亦是宋公的外孙女。
卫柏微微抬眸,瞥向前方。
程仆射不动声色,正垂眸静听宋公说话。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几位颖州高门权贵,突然关心起了江州的平稳。
“老夫今日定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于公,为了大局,殿下必须尽快放走顾氏,安抚江州!于私,殿下必须给宋程两家和阿蕴一个交代!老夫古稀之年,一只脚已踏进了棺材,就算是死,也不能眼睁睁看殿下辜负先王!今日起,老夫绝不再饮一滴水,再食一粒粟,除非殿下回头是岸!”
宋公闭上眼睛,双手交握,苍松般的手背青筋凸起。
老人话音一落,在座士人皆震惊望去。宋公这是要绝食以死相逼啊!逼殿下迎娶程仆射之女!
陶羽最先回神,忙道:“宋公何至于此啊!殿下从未辜负先王……”他赶紧看向颖王。
卫柏按着额角,烦得再次闭上眼。但所有人都在等他发话。很快,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扫视堂下,沉声道:“宋公之意,孤已知晓。鄢氏那边,孤今日已传令,不再赘述。天色已晚,就议到这里吧。众卿先行回府。”
“那其余之事呢?殿下何时决断?”宋公固执追问。
卫柏压下烦躁,应道:“两日之内。”
“好,”宋公
示意旁边的女婿,也就是程仆射扶起自己,“老夫在府里,等着殿下的回应。”说罢,老人背着手,拄着拐杖转身迈步。
程仆射面不改色,恭敬施礼:“臣告退。”
卫柏睁开眼,冷眸瞧着众人离去的背影。
少倾,殿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陶羽很快返回大殿,见颖王殿下仍坐在原处,倚着凭几,按揉额角。
“殿下,他们都走了。”他上前道。
卫柏冷笑:“这群世家,口口声声什么大局,都是借口。”
陶羽蹙眉道:“宋程两家长久结姻,同气连枝,根基深厚。他们不在乎社稷安危,只在乎门楣稳固。先王还在时,他们送来宋夫人,以固权势。眼下殿下掌权,他们便要殿下迎娶程娘子。殿下过去一直回避的做法,只怕再行不通了。”
“孤知道。”卫柏眸色冷冽。
“那殿下……该如何决断……”陶羽小心翼翼地问道。
卫柏沉默下来。
陶羽知道,殿下既允诺宋公,两日内给出回应,就定会做到。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他识时务地说道:“属下先行告退。”
直到他退出大殿,见颖王殿下仍然一动不动。
——
卫柏走回东园时,屏退了侍从,独自走在夜色里。
灯笼仅能照亮三尺,前方黑暗浓重,仿佛深渊。这样的路,他已独自走了许多年。黑暗中,随时会射来暗箭刀枪,稍不注意就会夺走性命。然而,后面还有无数颖军将士,指望着他不断前行。
他竭尽全力扮演着颖王。
全神贯注。
却疲惫不堪。
卫柏来到轩阁外,推开屋门,吹熄灯笼。
他绕过屏风,走近卧榻。常年行伍的他有极敏锐的听觉。她不像往日那般沉沉入睡,呼吸均匀。今夜,她的呼吸缓慢轻微,显然在紧张。
她没睡着。
卫柏坐在榻边,手指轻轻触碰她脸颊,温软的触感传来,一瞬间,他竟觉无比满足。
他于深渊里,遇到了栖息地。
在她面前,他不必时刻紧绷着演一个颖王。
他是他自己。
可他们竟要夺走她。
他决不允许。
她是他的,谁都夺不走。
胸中有什么正喷涌而出,卫柏徐徐俯身,吻上她的脸颊。
“什么是对……”
他向下吻去,沿着她的肌肤。
“什么是错……”
每吻一处,亦呢喃说着。
“由我规定。”
顾雁被他按在榻上,感受着他的痴缠。今日他格外动情。黑暗里的触感如此清晰,每寸肌肤都被他细细吻过。“错就是错,如何更改……”她溃不成音,按住他头顶。
他终于抬起头,抱住她低语:“对错不止有唯一答案。”
说话间,他一直徘徊不前,惹得她愈发难耐。顾雁不想被看轻,硬是咬着牙关沉默不语。他却极有耐心地等待着,如同在排兵布阵,循循诱敌。
“殿下,我们不能这样……”顾雁想抗拒,却发觉苦苦坚守的防线,正在他的蓄谋下渐次崩塌。
“可你明明在乎我。”他咬着她的耳垂。
顾雁只觉,整个世界渐渐开始混乱失序。她恪守至今的原则,她的道义,她的认知,都因卫贼而搅得乱七八糟。不该如此啊……他是卫贼……
“我没有……”她指尖抠入他的肩背,抠进硬实的肌肉线条里。
“阿雁,承认喜欢我,好不好?”他呢喃地问。
顾雁蜷紧手指,仍不想承认:“我没有……”
“可我发现了好多……阿雁喜欢我的证据……”卫柏低唤着把她拥紧。
“胡说……”她咬牙说罢两个字,便漏出了破碎声音。
“阿雁舍不得弄坏白玉簪……”
“都说了……是玉簪贵重,不想损坏……”
“阿雁舍不得我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