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雁(20)
他又讨厌,又危险,她完全不想靠近!顾雁撇撇嘴。再翻,是一篇《临江杂感》。
“提兵赴江州……”
她猛地把文稿甩回匣子,兴致荡然无存。要死,还临江杂感,无非是野心和得意!
不看了!
草草翻完剩下的手稿,她还是没找到线索,便赶紧把木匣回归原位。看天色,窗外红霞迟暮,卫贼要回府了。
顾雁连忙收拾水盆抹布,准备笔墨。一顿忙活完,她退出书阁,外面的宿卫和侍从已经换值。她匆匆朝他们点头,端盆回到寝舍。
直到入夜,卫贼都没回西园。顾雁趴在榻枕上,揉着泛酸的腰,歪着头思量。
怪不得,他分明不信任她,还允她出入书阁。那里根本没藏机密。
当年娘亲和兄长究竟被如何安置,应有人报给卫贼。就看当时奏报是否存留。这两日她也了解到,王府前院各殿才是颖王会晤官员、处理朝政之地。看来,政务文书应该都存放在那边。
但她每日都被宿卫盯着,只能在西园书阁和仆役寝舍之间来回,根本进不了前院。
顾雁吁了口气。
晚上偷偷翻墙?
前院后宅之间的院墙那么高,她又不会飞。
要不趁卫贼在前院时,借口去找他,摸一摸那边的门道?
去找他……
倚在他胸前的触感浮至眼前。他的心跳,他的话语和气息犹在耳旁。顾雁的脸骤然一烫。她埋下头,将枕头抱得更紧了些……
阿雁,没什么的,他只是一把刀。
——
深夜,王府前院范华殿。
卫柏负手而立,看着墙上舆图,面色凝重。
秋干物躁,梁城以北的昌安县发了山火灾情,地方寻求救济。他召集官员商议到现在,他们才刚散去。严义匆匆进门,递来一张小纸条。
卫柏展开一览,忽然挑眉。
“经小婢按揉,其腰伤好转。今日洒扫书阁,整理殿下手稿,翻看入神,时被逗笑。”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将看完的纸条收入袖中,抬眸继续凝视舆图。
——
第二日是先王忌日,卫贼和先王诸妾会去先王陵,许多仆从也跟去了。顾雁没被管事指派跟随,便留在房里准备新戏文,毕竟这才是她的正事。
下午,空旷一日的仆役寝舍又热闹起来,她便知颖王回府了。然而到傍晚,颖王都没回西园。她向其他人打听,才知颖王每每处理政务一晚,就直接住在前院寝殿,平常休憩时才回西园。有时颖王忙起来,半月不来西园也是常事。
顾雁咬住唇暗自思量,不能这般干等,万一颖王派人去江州调查她,不知何时就会露馅,此地终究不宜久留,得尽快查探。几番思量后,她干脆拿起写好的戏文,往前院方向去。
出了西园,来到通往前院的内门,有宿卫将她拦住:“后宅侍婢不得擅入前院。”
顾雁捧起文稿:“殿下吩咐过,我必须每三日交一篇文稿,今日便是期限。若耽搁了被殿下怪罪,我便说是你们拦的!”
两名宿卫交换了一番目光。其中一个说道:“殿下正在范华殿议事。”
“那我就在殿外候着,等殿下议完,我好交文稿。”
宿卫思量片刻,终说道:“跟我来。”
进来了!
顾雁按下心头振奋,忙跟随在引路的宿卫身后。走过重重院墙,她发现,原来第一次跟卫贼进府时,就走过一次前院。很快,他们来到范华殿门外庭院。宿卫示意她候在廊下。
忽听屋内有女子高声说话:“殿下禁止私祭也就罢了,怎能强令拆除司隶①境内所有玄阳祠?”
敢如此对颖王说话,唯有宋夫人了吧。顾雁暗暗撇嘴。
听张月说,宋夫人虽没了亲生儿子,但她背后的登县宋氏,是与汝平程氏齐名的士族之首。她父亲宋司徒位列三公,兄长乃御史中丞,是仅次于尚书仆射的朝中重臣。高夫人去世后,先王虽没明面上扶正宋夫人,但她实际地位已与正妻无异。
“请宋夫人息怒,”是陶羽在说话,“山火灾情严重,死伤者数百,无家可归者上千,眼下只能露天安置。入冬前必须重建房舍,但附近已无木可伐,外地拖运又耽误时日,只好用附近玄阳祠的木材赈灾救急。”
宋夫人冷笑:“赈灾?今日祭礼结束后,殿下令他们拆除先王陵殿,也是为赈灾?”
外面的顾雁心下巨震。
好家伙!卫贼竟然拆他爹的陵殿去赈灾?!
他的思路……竟如此清奇!
陶羽又道:“正是,拆几座玄阳祠远远不够,还得就近采买大量木材和粮食……呃,陵殿空置,正好得用。近年战乱方歇,百废待兴,殿下顾虑国库空虚,这些木材可省大量银钱,就能多发粮食,让灾民熬过寒冬。”
“房子烧了让他们自己建啊!为何要动陵殿和玄阳祠!不敬神明会遭报应!陵殿又怎是空置,那是先王的体面!殿下以为这能搏个体恤百姓的好名声?这只会寒了先王的心!”
“宋夫人请慎言!天色已晚,还请早些歇息吧。”
“陶羽,我说什么轮得到你来指点?!殿下就不能应我一句?”
卫柏冷冷说道:“宋夫人之忧,孤已知晓。从云,送夫人回去休息。”
“我宋氏扶持先王,可不是为了让卫家讨骂的!”宋夫人甩下这句,拂袖转身。
还得是宋夫人,金主说话就是有底气。顾雁在外面听得正起劲,忽见殿门推开,雍容高贵的中年妇人被仆妇搀扶着迈出门槛。
她连忙低头,却听宋夫人道:“这怎有个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