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雁(45)
鄢和已把帕子递到她面前:“一会儿擦手。”
“嗯。”顾雁把蜜漬杨梅含在嘴里。
她只一尝,便知道这是上好的翘摇花蜜,清香甘甜。煮透晒干的杨梅多了韧劲,浓缩了酸甜,又被花蜜的甘味中和,一嚼便口齿生津。顾雁细细嚼了好几口,都舍不得咽下。
恍惚间,娘亲好像就坐在对面,正托着腮,笑眯眯看自己抱着瓷罐,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杨梅蜜煎。她被瞧得不好意思,用糊满紫色汁水的小胖手,抓一个递给娘亲,还说得囫囵不清:“阿娘,只能分你一个哟。”
娘亲噗嗤一笑,拿帕子用力擦净自己的嘴:“都是阿雁的。”
如今她吃杨梅蜜煎,已经不会弄得满手黏糊,满嘴蜜汁了。顾雁又拎起一个。看,只要用食指和拇指轻轻一夹就好。
眼前娘亲的影子,忽被一团雾气,蒙得模糊不清。
一颗豆大的眼泪,滚落进了瓷罐。
鄢和慌忙问道:“是太酸了吗?”
顾雁赶紧摇头:“没有,很好吃。”
耳畔忽又出现了兄长爽朗的声音:“说吧!要哪兜,阿兄都给你摘下来!”
她叉腰指着天上,奶呼呼地嚷道:“要树顶最甜的!”
“等着!”兄长一撩衣摆,掖在腰带上,三两下就翻到了树杈上。
江州的杨梅树,总是长得很高,很难爬到树顶。
可阿兄总能做到。
“嘎吱”脆响,兄长踮脚摘了最高的那串杨梅,那里被阳光照得最多,味道最甜。“接好了啊!”兄长猫起腰,对树下眼巴巴的她说道。
“嗯!”她高高举起手,对准兄长的方向。
北方没有杨梅蜜煎,也没有杨梅树。她已经两年没吃过这东西了。
好甜啊。
以前就没发现,原来一个接一个吃,若不小心吃进了酸涩的眼泪,舌头更觉甜得发齁。
“慢些吃,这罐都给你。”鄢和温柔说道,“过些时日,家里还会派人给我送。”
顾雁深吸一口气,忍住胸中喷薄的伤怀,问道:“平宣阿兄要在梁城留很久?”
鄢和淡淡苦笑:“与其说我来梁城应召出仕,不如说,我是鄢氏派来梁城的质子。鄢氏是江州士族之首,只有鄢氏明确表态了,江州才得安宁。如此,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再回江州了。”
顾雁停下咀嚼。默然片刻后,她咽下杨梅,说道:“既如此,我更不能牵连平宣阿兄了。你身份敏感,若出面打探母亲和兄长,定会被认为是企图勾连旧主,有不臣之心。”
“阿雁!”鄢和肃然打断,“我不惧犯险!何况我定会小心谨慎。以你我的情分,就莫要如此见外了。”
“可是……你身后还有鄢氏和江州啊……”顾雁轻轻说道。
鄢和再次沉默下来。
这时,车厢外响起鄢家小厮的赔笑声音:“这位军爷,可是来寻我家公子?”
两人浑身一凛,忙止住话头。鄢和探身看向车外。顾雁慌忙抬袖擦了一把眼角,转头往外看去。
只见严义手扶佩剑,大步迈来。待到车厢外,他拱手一礼,沉声道:“容娘子,主公说,该回去用午膳了。”
“啊?”顾雁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偏西,正是下午。她想起来了,先前卫贼确实吩咐过,午间加速赶路不休息,待下午到了武望山再一起吃。
她还未应答,鄢和便插话道:“劳烦将军回禀颖王,容娘已在这里吃过了。我带了很多家乡小食,她正在吃。”
顾雁连忙点头,举起手中瓷罐:“严都尉,这是江州特产的杨梅蜜煎,很好吃。要尝尝么?”
“不必了。”严义摇头,忽又疑惑问道,“容娘子,你怎么哭了?”
“啊?”顾雁一懵,忙又意识到,此刻自己眼眶应该很红。她连忙捡一颗蜜漬杨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说道,“因为太好吃了,又太久没吃上,便感动哭了。”
她再次举高瓷罐:“来一个吧严都尉!”
严义终于有点动摇:“这般好吃?”他将信将疑地抓了一个尝进嘴里,顿时蹙眉:“太甜了,某吃不惯。”
顾雁撇撇嘴,捡出一颗杨梅晃了晃:“可惜都尉没有口福了。还请转告殿下,我再吃一会就回去。”
“好吧,容娘子莫拖得太晚。”严义叹了口气,扶剑转身走远。
终于目送军士走远,鄢和松了口气,忙问道:“阿雁,你回绝卫贼之令,他可会恼怒罚你?”
顾雁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卫贼这人吧,莫名其妙。有时喜欢听直言进谏,属下越说实话,他越欣赏。但有时又特别小气,说了实话反而翻脸。我也搞不懂,只能每次随机应变。就算他恼我,我机智应对几句,他通常也就消气了。关键是,现在我心情很不好,不想回去看到他。”
听着听着,鄢和眉间越蹙越紧:“阿雁,你太辛苦了,离开颖王府吧!容娘本就是鄢府之人,你只跟卫贼说被人牙子掳到北方,又不是脱籍与鄢府断了关系。如今你我重逢,你回鄢府,乃是天经地义。”
“对了!”顾雁诧异问道,“我正想问你呢!你为何能编出那些容娘寻亲的话来?怎知道我跟卫贼说是被人牙子掳来的?”
鄢和忙解释道:“我北上途中,在一间驿馆下榻时,遇到两个商客,正朝掌柜打听去霁山该怎么走。听口音,他们是北方人。这就奇了,霁山大多住着鄢氏族人和佣户,他们都听父亲嘱咐,这两年断绝了与外界交往。何故有北方商客去往霁山?”
顾雁惊道,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他们是卫贼的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