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雁(74)
她丢了被弄脏的文稿,重新开始写,看着空白的纸张,却想起卫贼评议文稿时,炯炯泛着星光的眼神。于是她提起笔,又放下笔,站起来转圈,又坐下来托腮。整整两个时辰,就写了“狐姬”两个字。
她坐在案边用膳,嚼着汤饼,却想起卫贼坐在对面,推来一盘白霜柿饼,又期盼问她的模样。于是她只觉口中的汤饼,乏味得像在嚼干柴。她又夹起其他菜,勉强吃了几口,仍然提不起精神。
她躺在宽敞的卧榻上,盖着柔软的褥被,却又想起在漆黑的营帐里,卫贼丢来一张毡毯,让她盖好,还轻轻捏她脸颊的肉。于是她裹紧褥被,在榻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闭眼,看到沐浴过的卫贼坐在她面前,半敞的衣襟露着锁骨颈窝。再睁眼,又看到卫贼的脸近在眼前,他一边按揉着她的腰,一边从她的手指咬到耳垂。
顾雁咬住唇,越想越恼。
她明明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解决,怎么还能因为卫贼而辗转反侧?
她很努力地想甩掉脑海中他的模样,可他总是不受控地出现在眼前。
说来也是没意思,她问他那个问题,本意是为了稳住他。
他犹豫才好呢。
可真看到他沉默以对,从不回答,顾雁又觉得莫名失望。
因为卫贼,她的心彻底撕裂成了两半,越来越纠结。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顾雁揪着榻枕,努力丢开卫贼的影子,梳理起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明天,该去查一查那药粉到底是什么。
——
第二日一早,顾雁又请石榴过来,悄悄请她帮忙,给鄢和传信,下午在江远楼一见。石榴意味深长地一笑,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下午,她询问寝阁门口的侍从,她能否去江远楼?侍从恭敬应承下来,说殿下吩咐过,容娘子随时可以去江远楼。
于是,顾雁很快坐上了卫府马车,来到江远楼门前。
食肆所在的南市,无论何时都人群熙攘。这次一下车,她便听周围泛起议论。
“快看!她就是颖王身边新晋的宠姬容娘!”
“你知道吗?颖王为她买了仙宝阁所有的笠泽珠、青岭玉和江
绣锦缎!从没听说过颖王对谁如此花费过啊!”
“真的?你怎知道?”
“这么风光的事,仙宝阁的掌柜逢人就说啊!”
“嗐!”
一阵接一阵议论飘进了顾雁的耳朵,听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没想到,上次出府一日,竟在梁城传开了这么多的轶闻。幸好出行前戴上了面巾,这时顶着无数目光,她尚能保持着面色自若。
江远楼的掌柜亲自迎接,很快给她安排了上次来过的厢房,又安排好了她上次夸赞过的点心和小菜。
没过多久,厢房里只剩她一个人。
厢房位于三楼,窗外就能看到南市街道。顾雁倚窗而立,悄然看着楼下,是否有鄢平宣出现。然而她等了半晌,还是没看到他在哪。
忽然,背后房门吱呀一响。
她回头,见身着仆从装扮的鄢和,一脸霜色地走了进来。
第40章
“平宣阿兄!”顾雁忙上前迎他。她走到门边,飞快瞄了一眼外面。走廊空无一人,她连忙关门落栓。
“今日约你,因为又发现了一件事……”顾雁来到鄢和面前,却见他面色落寞,郁郁寡欢,不由得止住话头,问道:“怎么了?”
鄢和似是失了一半魂魄,摇摇晃晃走到房间中央,怅然苦笑:“你如今是颖王身边最得宠的容姬,而我江州鄢氏也成了靠进献美人,来讨新主欢心的无耻门第。”
顾雁听得一懵,蹙眉问道:“有人对你说这些?”
鄢和摇头:“没人当面说。但同僚背后的议论,我听得到。你来自鄢府一事,已在朝中传开。但不知为何,传着传着就变成,你是鄢氏提前进献的美人,是鄢氏为我出仕而提前铺的路。呵,相比之下,我得了头名的赋文,都不值一提了。”
他转头看见案上放置的桂花米醪,自顾斟了一碗,昂头饮下。
看着目光黯淡的平宣阿兄,顾雁忽然觉得,此刻他像一颗蒙尘的明珠。虽然他过去一直不曾出仕,但其实,明珠生就熠熠光辉,原是期盼被人欣赏的。
鄢和重重放碗:“他们轻视我也就罢了,但我受不了你的名声被如此污蔑!于是我上前争辩,说你是寻亲路上被掳走,逃走后留在梁城书肆做工。结果被人陷害又据理力争,才被颖王赏识召进王府,侍墨而已!不是侍寝!之前《西园集》一事,明明在梁城传得人尽皆知!他们为何还如此编排!”
顾雁淡然一笑,坐下给自己斟了一碗米醪:“他们听了你的解释,又怎么说?”
“他们当着我的面,自是满脸赔笑,说平宣你误会了!”鄢和忿然不已,“但我看得出来,他们根本不是诚心道歉!等他们背着我时,不知又会怎么嚼舌根!”
看她反应平淡,他不由得疑惑:“阿雁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顾雁端碗啜饮,“但我再生气,也管不了别人的嘴。他们不会听我如何解释,我郁闷只会自伤身体,不如不气。”
鄢和攥拳恼道:“再教我听到一句妄议,饶不了他们!”
顾雁垂眸想了想,忽又正色道:“平宣阿兄初来梁城,就在文会上力压百官,夺得头筹,自然遭人妒忌。鄢氏乃江州士族,在梁城没有根基。不像本地士族相互结姻,树大根深。这些传言怎么来的都不好说呢。许是,为了灭一灭你这初来乍到者的风头,便借污蔑我的来历,来打压鄢氏的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