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君天生一对(158)
陆锦儿颔首,微笑道:“圣人要我来唤‘义父’入宫。”
潘侍中脸上不见一点惧怕,掸了掸衣袖,平静道:“正好,有些事我还要告知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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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宵禁时分,街上的行人本已不多,但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人不见少反而越聚越多,都在潘家出门的路两边等着看潘侍中的车架。
潘家侍卫骑着马,一如往常护送着主人的车架。
马蹄声不断踏在青石板上,整齐划一,显示权臣的威仪。
但此刻百姓们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有人突然朝着犊车大喊了句:“潘侍中你当真指使了人破坏水坝,就是为了扳倒世家,独揽大权吗?”
这一声犹如一个石子掉进水池,激起涟漪不断。
“潘侍中当真曾默许袁四郎抄查商户,中饱私囊吗?”
“是不是北胡求娶公主也是你提议的?你和北胡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潘侍中本是闭目养神,不管外面的喧哗吵闹,但那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仿佛所有的坏事都落到了他一人头上。
曾几何时他出行时,这些百姓莫不是顶礼膜拜,对他尊崇敬仰,莫说拦了他的路,就是前面有枯枝烂叶也会主动为他扫净。
他是寒门之人,却打破了数百年世族的垄断,成功跻身权利的中心。
不但为普通人打开了官路,还成为了他们的庇护伞!
潘侍中的手开始发颤,他并不寒心皇帝对他不公,帝王嘛,总是无情的,就算是亲兄弟都有反目成仇。
他能理解皇帝,但却因为这些百姓的话而寒心。
这时,侍卫敲了敲他的车壁,低声道:“郎主,他们挡住了路,走不动了。”
潘侍中一握双拳,怒火攻心,猛地站起,一把掀开帘子出来。
他身穿紫色袍服,脸上是修剪得当的美髯,眼角微垂,法令纹深刻,显出一副凶相。
“尔等无知小民!”
他振臂一呼,四周的声音转弱,同时无数的眼睛都望向他。
潘侍中道:“我潘仁晦是什么出身,诸位难道不知道吗?”
他拍着胸口,义愤填膺道:“我与尔等一样,寒门庶族,出生就注定一辈子就要被人奴役,被世家践踏,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获得如今的地位,我为了什么?我为的是重开太学,让与我一样出身的人能够入朝为官,能够改变寒门的命运,能够与世族抗争!为的是让更多的普通人能够有话语权!”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不少人已被他的话打动。
但依然有人问:“为此哪怕牺牲掉一些无辜之人也是可以的吗?十几年前盈水泛滥,离安被毁,生灵涂炭,那些人的性命便不是性命,都是潘侍中投石问路的垫脚石?!”
一些人摇摆不定,听罢也附和道:
“是啊是啊,谁的性命不是命,当年那惨案我们都听闻了,很是可怕呢!”
“对啊,他不把人命当回事,从前能够舍弃掉一整个离安,以后若有需要也会舍弃我们……普通人这么多,又不是谁都可以去当官享福!”
“我们哪有那个命,我们就是踏脚石!”
“潘侍中你说啊,你说为了我们还是为了自己,当官的是你,享福的是你,我们有了什么?”
“你们被狡猾小人给利用了却还愚钝不知,把我当敌人对待就大错特错!”
潘侍中因他们的话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我没有做错什么!所谓不破不立,不采用极端的方法,如何能够快速达到目的?!我也不惧怕史官如何书写,是非对错留给后人评判!”
“这么说,潘侍中是承认了对盈水坝动过手脚!那么庞能之事想必也是你的手笔咯!”有人在人群里嚷。
并非所有人能够领会到潘侍中这种“舍小取大”的精神。
就如同在将军的眼中,士卒只是他能够调用的一组棋子,骑兵冲杀、弓箭手护阵、长枪兵刺马,无论死伤多少都不能动摇他摆兵布阵的决心。
对将军而言,一两个士兵微不足道,死了就死了。
但对士兵而言,个体的性命就是全部,死了就没了。
所以他们眼下听见潘侍中知错不认,强词夺理,便早忽视了潘侍中曾经做过什么好事。
只知道他会牺牲掉他认为可以被牺牲的人,不管他们是不是无辜。
真正能够做到大公无私的人是少数,圣人之所以能是圣人,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他们是反人性的存在,可世上数量最多的不是圣人,而正是这些普通人。
上边权利的交替未见的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显而易见好处,反而在斗争之中被牺牲、迫害的就是他们。
说他们平庸也好,无知也罢。
难道普通人只想太平地活着,有错吗?
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沸反盈天,潘侍中身子摇晃了两下,扶着车壁险些摔倒。
他知道自己是失了民心民意……
但他依然喃喃:“我没有错!”
潘侍中心里念着,直到进到显阳殿里面见了圣人,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
圣人、先帝与自己都对世家深恶痛绝,他之所以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也是因为和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削弱世家、摧毁世家,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非白啊,坐吧。”
显阳殿里皇帝还是一脸的病容,抬了抬手的功夫就皱了眉,情不自禁捂住胸口。
潘侍中盯着皇帝灰黑的脸色,惊疑不定。
就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都能看出他这是重病之症,恐怕还与毒有些关系。
皇帝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