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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害(119)

作者: 贺一天 阅读记录

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成为这起案子的二审律师,背后居然还有蒋权的推波助澜。

说到这儿,冀律师也不由问道,“听说你现在不在衡权律所了?”

郑律师闻言也看了过来。

“嗯。”祖喻什么都没说,寡言地点了点头。

大伙也都沉默着,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懂了。半晌,那位吊销了执照的前辈吐出一口烟,没什么语气道:“刑辩律师不好干。”

不知为何,那一刻他莫名觉得抬不起头来,好像自己做了一个见利忘义的叛徒。明明他没做错什么。

经过一番商议后,几人敲定了,本案二审辩护律师更改为那位本地的老律师和祖喻,郑律师和被吊销了执照的前辈不参与辩护,但会全程跟踪并进行庭外指导。

郑律师还有其他要案在身,吃完饭便带着助理赶去另一个城市办案了,冀博轩起身送他们去车站,临走时特意嘱托,让祖喻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想一起去看守所。

祖喻告诉他只有律师才能进去会见,他说他知道,他在外面等着就行。

即便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面儿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但年迈的父亲已被羁押了三百余天,作为至亲骨肉无疑早就焦心如焚。

其他人陆续离开后,祖喻一边等冀博轩,一边捧着茶杯在客厅转悠,电视柜上摆着不少老照片,老先生的爱人走上前来指给他看,说:“你看这张,年轻时候拍的。”

照片是在西湖边上拍的,二十多岁的怀恩先生和几个同样年轻的友人站在一起,一身过膝的大衣,意气风发,长身玉立。

老太太用带着些抱怨的口吻说:“没见过这么爱管闲事的人,我嫁给他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当年随他一路北上,义无反顾来到这寸草不生、尘土飞扬的地方,晃眼一辈子竟都过去了。

祖喻打趣说:“下辈子再见着他指定绕路走了吧?”

老太太笑地爽朗,指尖优雅地夹着烟,奚落中带着一丝豪迈,“绕也够呛,年轻时长得可招人了。”

她看起来和自己的先生一样荣辱不惊,但随着聊天,祖喻才知道原来怀恩老先生身体并不好,前些年还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所以眼下老太太最关心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取保候审或者保外就医。

“他那副身体还折腾什么呀?早就劝过了,他不听。”

祖喻点点头,“我会先申请一下,但一审的情况不客观,按照目前的情况,即便提出申请也不会被通过的。”

其实取保候审的问题冀律师他们早就想过办法,但还是那句话,这么大的案子,谁敢拍板?万一人跑了,大伙都跟着完蛋,

又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冀博轩回来了,祖喻起身告辞,和冀博轩一起前往看守所。

尽管又在里面过了一个年,但怀恩先生精神状态始终很好。祖喻说目前的状况不乐观,老先生恬淡地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每次来会见怀恩老先生的时候,祖喻的心情都很微妙,感觉不像是来会见嫌疑人,倒更像来拜访一位良师益友,随着了解越深入,他越对这个老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有时候沟通完案子,他们会隔着看守所的铁门聊会儿天。

祖喻问他最近在里面都做些什么?他说在给同一监室的仓友讲故事。

怀恩老先生为人风趣又经历丰富,一生堪称传奇,大家都爱听他讲故事。他说儿子怕他着急,给他拿了很多书来,所以平时也看书,还给仓友解惑授业、指点迷津,据说每天都有人排着队来跟他咨询出去以后的就业方向和投资问题。

听他讲这些的时候祖喻既想笑,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慨,能在如此境地下举重若轻、苦中作乐的人,全天下怕也没有几个。以往办理案子的时候,面对这种长时间的羁押,祖喻总需要不时的安慰、开解当事人,可这回居然常常是人家反过来安慰他。

大概是看出祖喻的焦虑,一次会见时,老先生突然向他推荐起图书来:

“博轩上次给我送了几本书过来,我觉得很好,你也应该看一看。”

祖喻确实已经起早贪黑的连轴转了几周,面色憔悴不用说,嘴角也因为熬夜上火起了个泡,“等结案后吧,最近哪有时间。”

老先生却大咧咧道:“大不了案子先放一放嘛!看个书的时间还是要有的。”

祖喻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即便身陷囹圄,也能在囹圄之中照亮别人。

对怀恩老先生的案子,祖喻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心力。这个导致案发的老旧房改造项目开始于5年前,目前项目和公司都处于停摆的状态,公司员工有的离职,有的赋闲在家。祖喻联系了公司的法务和财务人员,详细梳理了这五年里所有资金往来、资产负债及抵押状况。

内行人想彻底捋清一个项目五年内的所有情况尚且不容易,这其中涉及拆迁、赔偿、批地、抵押、股权变更、金融借贷等等一系列专业而冗杂的知识点,但受益于在夏锐之的地产公司做法务的经历,里面的很多门道祖喻已经能摸清楚了。不过项目和项目不一样,详细情况他还需要不断的找人咨询。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理,他对逆转风向有了些许信心,至少可以说有了七成把握。不过既然是已经提起公诉的案件,便必然不可能轻易撤案,公诉人一定还会从其他地方入手,甚至可能提出新的罪名,所以要打赢这一仗,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