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31)
“多吃一点,锅贴凉了就不好吃啦!”
于是祖喻连忙在老板娘热切的注视下夹了一个锅贴往嘴里塞。
“好吃嘛?”老板娘一边干活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嗯,好吃。”祖喻闷声点了点头,眼泪却忽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老板娘起初还没发现,等干完手里的活转过头来才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啦?怎么哭了呀?”
祖喻也觉得蛮丢人,可就是忽然鼻子酸得受不了。他抬手抽了两张纸巾按在脸上,尽量语气轻松地嘟囔说:“哈哈没事儿,就是......就是突然有点儿想家了。”
老板娘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在祖喻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拿起筷子一个劲儿地往他碗里夹锅贴,豪迈地说:“多吃点,吃饱了就不想家了,囝囝。”
后来祖喻每次想起这件事儿都觉得有点滑稽,也不知道当时夜市周围的其他人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大口吃锅贴的场景是作何感想。
从夜市离开后,祖喻在县城找了家还算干净的酒店住下。第二天一早终于接到了他爸的电话,跟他说他们先带着姑姑回村里了,有什么进展及时通知家里。祖喻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虽说不情愿,但祖喻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昨天他在公安局了解完情况以后就给公司打了报告,让那边加急邮递了一份公函过来。下午他就拿着材料去申请会面了。
其实祖喻从小就和这个堂弟并不亲近,所以隔着看守所的铁栅栏跟他面面相觑时,祖喻心里也只有一个想法——“看守所的效率真高,头都已经剃好了。”
铁栅栏里的男生瘦瘦小小,总耷拉着肩膀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个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给人递烟的怂包。祖喻是真想不通,这么一个连聊天儿都不敢看人眼睛的货,怎么就能一年四季的那么不消停。
“为什么偷人家摩托?”祖喻也不想看他了,低下头翻开笔记本,公事公办地淡漠道,“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详细地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不要说谎,不要有遗漏,你要是跟我说假话,到时候上了法庭我也帮不了你,明白吧?”
而他的怂包表弟抠着指头沉默半天,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哥,你有烟吗?”
要不是中间有道铁门拦着祖喻真想把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扇他脸上。
“我不抽烟,而且你以为你的时间很多吗?”祖喻压着火气抬起头来冷声道,“会面时间就一个小时,我也不是闲人,不可能见天儿跑来看守所陪你聊。首先你得知道一件事儿,你目前这个情况属于入户盗窃,轻则三年重则无期,你现在尽快把作案过程跟我交代清楚,我才能想办法帮你争取从轻处理的机会,能理解吗?”
其实他这个情况无期远不至于,但祖喻故意把话说重了一点儿,试图能让他认真一些。他本以为听完这话他没出息的堂弟应该立马就哭得梨花带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说“哥你救救我”巴拉巴拉种种之类。
结果他说完之后这小子竟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耷拉着脑袋,肩膀畏缩,一副一动不动的死鱼样。
沉默一会儿,丫忽然低着头哑声道:“哥,你别帮我了。”
祖喻愣了一下,语气不变,“什么意思?”
“三年就三年,无期就无期,反正待在这儿和待在外面,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第17章
看着眼前耷拉着脑袋行尸走肉一点儿求生欲没有,满脸只写着自暴自弃的臭小子,祖喻满心的疲惫烦躁以及不耐烦忽然平静了下去。
他合上笔记本往后靠了靠,注视着铁门后面的小平头看了大概三十多秒。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别怕,跟哥讲讲。”虽然还是那副严肃的口气,但显然比刚进门时多了一份微妙的温柔和可靠。
一个“哥”字好像瞬间击溃了里面那个傻子的伪装和防备,两三秒的时间,忽然有眼泪大滴大滴地从陈宝鑫的脸上掉了下来,滴滴答答地砸在他带着手铐的手背上。
“哥,我......我就是想交点朋友,我就是,我就是想让他们看得起我......”
“哥你从小就厉害,你啥都有,又聪明,成绩又好,大家都喜欢你,你肯定不缺朋友。但我没有,我就是想交点朋友......”
嗯,陈宝鑫交朋友的方法之二逼祖喻是早就见识过的。虽然他和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堂弟一直不亲近,但也是打小在一个院子里互相看着长大的。陈宝鑫这人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屁本事没有,但不影响他装X”。
从小祖喻就经常看到丫鼻子下面晃着一长条晶莹剔透的大鼻涕牛叉哄哄地站在农村小平房的房顶上冲楼下一起跳房子的小朋友们炫耀他有糖,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地冲人家喊:“你们谁想吃巧克力就过来跟我玩。”
那个年纪的小孩儿哪经得起这个诱惑?当时村里条件又差,巧克力的诱惑堪比现在的麦当劳。于是一群孩子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围着他要巧克力吃去了。但巧克力总有吃完的时候,糖吃完了,大家便又扔下他继续跳房子去,剩他一个人眼巴巴地在房顶上晃悠。
上了小学丫还是拿这套交朋友,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讲台上甩着两张皱巴巴的五块钱,一副睥睨群雄的姿态,“谁想吃雪糕?放学跟我走。”
于是一放学祖喻就能看见丫屁股后面乌乌泱泱地跟着一群小屁孩儿往小卖部涌。到了小卖部卖雪糕的冷柜前,有人想吃这个,有人想吃那个,有人一听有二百五请客专挑平时舍不得买的。十块钱能买几根冰棍啊?于是陈宝鑫又有点儿急了,站在人群后面嚷嚷:“你那个太贵了,挑便宜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