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33)
祖叶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去!”祖喻不管不顾地大声道。
“家里哪有钱供两个大学生?”祖叶有点好笑地看着他,而后垂下眼,若无其事地说,“我早点出去赚钱,还能给你攒点学费。”
祖喻说:“你去上大学吧,我出去赚钱。”
祖叶冷静地告诉他:“你没满十八岁。”
那似乎是祖喻人生中唯一一次那样明知故问撒泼耍赖,他说:“我不管 ,你要是不去上大学,那我也不去了。”
祖叶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笑说:“咱俩谁上大学不都一样么?反正你学习比我好,以后有出息了你养我。”
其实祖喻知道祖叶为什么不去上大学,也不是真的有勇气辍学去打工,但那一刻他还是那样说了。或许是因为知道祖叶会说出这样让他感到心安理得的话,或许是借由这样虚假又没什么意义的抗争来获取一些良心上的解脱。那是他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最丑陋懦弱的少年时刻。
哭闹完,谦让后,祖喻还是如计划一样去了县里的重点学校读高中,祖叶也去了县里的糖果厂做一线包装工。每个月发了工资,祖叶都会买些小菜和水果送到祖喻学校给他改善伙食,只是她塞给祖喻的零花钱总被祖喻以各种方法偷偷塞了回来。
第18章
左翌杰曾经这样评价过祖喻:“你要是个可以完全置良心于不顾的人,现在得成功成什么样子啊?”
是的,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祖喻应该都算是个挺自私的人。他的眼中只有他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就算良心再痛他也可以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走。唯一影响他发挥的就是——他做不到踩完了就擦擦鞋底再不回头。
祖喻上一次回家还是大四即将毕业的那一年,也就是前年,左翌杰干出惊涛拍岸触目惊心的2·23事件的那一年。
那一年老祖家唯一一个大学生快毕业了,生活幸福了,人民富裕了,家里经济压力没那么大了,于是祖叶辞了糖果厂的工作,用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积蓄报了一个职业技能培训班,学美容美发的。技多不压身,无论如何,有个一技之长都比在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关门大吉的糖果厂当包装工好发展得多。可就是这么一件合情合理可喜可贺的小事儿,却在原本其乐融融的老祖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晚上,当祖叶平静地说出:“我从厂里辞职了。”的时候,祖喻祝福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爸已经把碗扣在桌子上了。
“你已经从厂里辞职了?”不同于祖喻,他爸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可置信地高声问道。
“嗯。”祖叶低头吃饭,避开了他愤怒的视线。
“你辞职怎么不和家里商量!”他爸怒道,“你以为现在工作很好找吗?你弟弟大学刚毕业还没有工作,你奶奶前段时间住院刚花了一大笔钱,家里负担多重你看不见?还辞职去报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学校!”
“爸!”祖喻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还算心平气和地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过完年就去实习,以后家里的开支我会帮着分担。而且姐去学一门手艺是好事......”
话没说完,被他爸口不择言地打断了,“她学完还不是给人打工?白搭那学费钱!”说完不客气地指着祖叶道:“二十五、六的人了一点不知道帮家里分担,我看你是越大越不懂事了!你别指望家里会供你上个这个学!”
话音刚落,又是“哐当”一声,这回是祖喻把碗扔桌上了。祖喻起身挡在祖叶面前,隔开了他爸指向祖叶的手,冷声道:“她花的是她自己的钱。”
祖叶在桌子下面轻轻拉了他一下,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瞬他爸脸上闪过了一丝愣怔,接着一个响亮的巴掌迅雷不及掩耳地甩在了祖喻脸上。
这巴掌来的那么突兀,又似乎那么顺利成章。这不是祖喻第一次挨巴掌,就算他是一个从小到大几乎没让家里操过心、早熟得连叛逆期都没有的孩子,也不影响他爸根深蒂固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思想。从小到大值得他动手的理由太多,或者说压根都不需要什么理由。但祖喻跟陈宝鑫不一样,陈宝鑫也被他爸揍过,陈宝鑫挨揍的时候会跑,可祖喻不会。祖喻只会捏着拳头狠狠瞪着你,你打得越狠他越往你身前走,大有一副“有种今天你就打死我”的慷慨精神。所以自打祖喻上高中后,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他爸基本不会跟祖喻动手了。
今天这画面也算老祖家久违了的经典场景,父子俩一个捏紧了拳头忍得浑身发抖也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个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祖喻他爸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转移了,那一声清脆的巴掌仿佛只是一个序曲,效果类似于运动会上的鎗响、演奏会上的第一个乐章。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点停顿,那一巴掌之后桌上的锅碗瓢盆花生瓜子忽然全都一起腾空,以排山倒海之势往祖喻身上飞了过来。
嗯,他爸把桌子掀了。
祖叶一瞬间白了脸,母亲尖叫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不是觉得在外面上了几年大学这个家就盛不下你了?去了趟大城市回来开始看不起你老子了,敢站在你老子头上说话了,是吧?继续说啊,继续教育老子啊!”他每说一句就重重推一把祖喻的肩头,看祖喻依旧双目赤红地怒视着他,情绪激动地扑上来撕扯祖喻的衣服,疯癫地吼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老子说话!要不是老子花钱供你上学,你连个屁都不是!你身上的衣服嘴里的饭哪个不是老子给你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当初祖叶要是个男娃儿老子压根就不会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