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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达女王(126)

作者: 华泱 阅读记录

在马格德堡,一位吟游诗人曾赞颂伊琳娜是“没有刺的玫瑰,没有胆的鸽子”,而伊琳娜确实一如传闻般温柔美丽,只是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悲伤和忧郁中。“初次见面,陛下。”见到腓特烈后,她张手屈膝,以一种极不同于西欧习惯、过于恭敬匍匐的姿态向腓特烈行礼,腓特烈默不作声,在伊琳娜起身后以同样的礼节回应,“初次见面,夫人,您曾贵为希腊的公主,西西里的王后,德意志的皇后,您不必在我面前匍匐行礼。”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在菲利普死后,我便无人问津,在奥托四世拒绝了我的女儿后,我连最后一丝价值也失去。”她露出一层薄云般的哀愁,“请不要拒绝我仅能对您表达的敬意,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很感激您还记得我,并且愿意照顾我和我的女儿们的处境,在这个时代,失去父亲的孩子会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尤其是在他们的母亲没有能力保护他们时。”

“我知道。”腓特烈静了静,而后轻声道。

在父母双亡后的漫长的摄政期中,他也是这样的处境,在梦里祈祷过父母灵魂的庇佑,醒来时仍然是头戴王冠的囚徒,在恐惧和饥饿中朝不保夕,某种意义上,堂妹们如今相似的窘境真正让他在心里与她们建立了情感上的联系,施瓦本的菲利普对他在西西里的处境有心无力,但他多多少少能够庇护他的妻女:“即便您不再是公主、王后和皇后,您也是我的长辈,是我现存于世的唯一的长辈,我应该对您表示尊重,而非您对我。”

听他这样说,伊琳娜也没有再坚持,面对眼前年轻的国王,她心中满是感激,想起她听说的他的事迹,她转而道:“我听说您整顿了施瓦本的事务,这是一件好事,菲利普一直想做这件事,但和奥托四世的争斗牵制着他,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在腓特烈回到德意志后的短暂时间里,他以极高的效率巡视了施瓦本公国,对犯罪行为毫不容情,将公国境内为非作歹的歹徒和土匪都绳之以法,并且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有成文法令可依,游吟诗人称赞他是新时代的曙光,世界法律之化身,而腓特烈对此慨然受之:“这只是个开始,并且我做的还不够完善,总有一天,我会在我的领地建立真正的法律秩序,查士丁尼颁布了他的法典,我也会颁布我的。”

“这需要你成为德意志的皇帝。”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而腓特烈予以默认,他站在门边,沐浴在阳光下,面容俊美、仪态高贵、穿着华丽,如希腊诗篇中颂唱的美丽少年,而他的眼神却呈露出一种有别于他年龄的锐利和野心,像是从天空中掠过的苍鹰:“英诺森三世希望我能成为制衡奥托四世的棋子,但我回到德意志的目标不止于此。帝国,或者是死亡,我只有这两个选择。”

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男人残忍、暴躁、不守信义,但同样具备着非凡的才干和野心,曾经作为神职人员的施瓦本的菲利普如是,这个在阿普利亚的阳光中长大的孩子也如是。“我曾经是西西里的威廉三世的妻子。”长久的沉默后,伊琳娜再次开口,“他也是你的表亲,但你父亲取代了他的地位,他很快神秘地死去。”

“这是罪孽,是我父亲的,也是我的。”腓特烈说,他知道威廉三世的死应当是阴谋的产物,而最有动机的莫过于亨利六世,因为威廉三世的死,他得以坐稳西西里王位,但他也不能对亨利六世过多苛责,毕竟他正是亨利六世行为的受益者,如果不是头上还有一顶西西里王冠他大概率活不过幼年期,教廷也没有动力庇护一个毫无价值的孤儿,但在威廉三世的遗孀面前,他不能表现出这一点,“您仍然记得他,并为他悲伤,我父亲蛮横地改变了您的人生。”

“你误会了,您父亲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但我接受这个安排,和威廉结婚时,我们都是孩子,什么都不懂,我真正爱的人是菲利普,真正爱我的人也是菲利普。”伊琳娜摇摇头,“没有人知道威廉的死亡真相,这个真相或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让我明白了圣油和冠冕并非免死金牌,这也是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威廉的缘故。”

“我们身在权力的角斗场中,若不克制野心,我们的结局往往是死于非命。”伊琳娜看着他,目光悲伤而关切,“刚刚结婚时,我们都认为你叔叔的命运是辅佐你父亲的统治,那时候我曾以为我们能够拥有宁静的幸福,但你父亲的死改变了这一切,他起初不甚情愿,但最终他以他少年时从未想过的疯狂和热忱投身其中。”

“菲利普曾说西西里的后冠配不上我,帝国的皇冠才能,可帝国的皇冠远不及他本人重要于我重要,最终野心吞没了他,悲伤吞没了我。”她深吸一口气,注视着腓特烈的眼睛,哀切道,“如果你真正将我当做你的长辈,就请听从我的劝诫吧,奥托四世已经取得了皇冠,你娶了他的表妹,英格兰的女王,你可以和他和平共处,你祖父是一位伟大的君主,他的后代继承了他的血脉,但并不能成为他,不要让你的野心吞没你,我不希望你和你的叔叔一个结局。”

“如果我叔叔在我父亲死后选择绥靖退让,韦尔夫家族也未必就会对他完全放心,而且,我想您误会了一点,我不认为我的祖父很伟大,我也不打算成为他,我想要成为德意志的皇帝并非因为我个人的野心或对权力的追逐,而是因为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我来,我见,我征服。”他深吸一口气,伊琳娜发现他正用一种渴望的、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觉得有些困惑,他渴望从她身上知道什么,“我曾读过希腊学者的书,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西塞罗,在您的家乡,是否文明、哲学和法治的光芒仍然在爱琴海的海边闪耀,希腊是文明的国度,我从不认同所谓的异端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