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138)
“但他的行为不是毫无意义的。”菲利普谨慎地说,脱去偏见和敌视,他评价腓特烈的行为会更客观一些,“至少这一次城市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暴/乱,这是件好事。”
“如果希腊人真的如他所愿臣服于十字军的统治,他就可以功成身退,我从没有感受到他对收复耶路撒冷有什么兴趣,或许他确实没有兴趣。”玛蒂尔达站起来,“在他没有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之前,我不干预他的行为,趁着这段时间,我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当玛蒂尔达主动拜访时,亨利一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之感,而得知她的来意后,他更觉诧异:“为什么您想要拜祭我兄长的坟墓呢?”他问,“他已经去世快八年了。”
“我答应了您的侄女。”玛蒂尔达说,她递给亨利一世一封信,“佛兰德斯的让娜女伯爵,她十分挂念你们。”
亨利一世不语,他郑重其事地接过信,仔仔细细地阅读每一个单词,等他读完信后,他才长叹一声:“在我们离开佛兰德斯前,让娜还是个小姑娘,她的妹妹玛格丽特也还没出生,我的
哥哥在离开家乡前绝不会想到他的女儿会如此执着地思念他,却连他的坟墓也无法拜祭。”
“命运对她太过残酷。”玛蒂尔达说,某种意义上,她确实非常共情让娜女伯爵的痛苦,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无法拜祭父亲的坟墓,“所以,他的坟墓在哪里呢?还有他的妻子,我听闻她也是在东方去世的。”
“他没有坟墓,只有一个祭坛。”亨利一世说,他脸上显而易见地蒙上了一层伤感和悲愤,“保加利亚人杀害了他,将他的头颅做成酒器,他的妻子,布洛瓦的玛丽,您的表亲,她在阿克去世,并未安葬在君士坦丁堡,他们的灵魂只能在天堂团聚。”
“野蛮人。”沉默许久后,玛蒂尔达才轻声说,她没想到鲍德温一世的死因如此残酷,“那他的头骨呢?”
“在圣索菲亚大教堂,我可以带您过去。”
圣索菲亚大教堂修建于近七百年,时至今日,其壮美仍令人震惊,内部的圣像画由于绘制于东西教会大分裂之前,并未遭遇严重的破坏,因此他们仍得以欣赏其风采,来到鲍德温一世的祭坛前,玛蒂尔达半合着眼睛,在墓前专注地祈祷,在这静谧的时刻,她脸上那层若有若无的忧郁更加明显,亨利一世忽然想起来她其实也才十八岁,哪怕是作为国王,这也是个过于年轻、不能轻易让人放心的年纪,可人们已经习惯了听从女王的命令,大多数时候,她喜怒不辨的神色和战场上的果决勇武会让人忘记她的年龄:“您很同情我的侄女。”他忽然说,“因为您想到了您自己吗?”
“是啊,我们都是失去父亲的女孩。”玛蒂尔达睁开眼睛,她站起来,注视着鲍德温一世的坟墓,“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无法拜祭我的父亲,我被赶出宫廷,朝不保夕,也不能提及他曾经公开给予我的领地和继承权,我父亲曾说他会带我来到耶路撒冷,但在我连果腹的食物和得体的衣裙都没有时,我根本想不到如此遥远的事。”
“您过得很辛苦吧?我们是理查国王的盟友,但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帮助您。”
“盟约在我父亲去世时就已经宣告终结,你们不必觉得抱歉,至少你们是前往东方,而不是帮助腓力二世攻城略地。”玛蒂尔达淡淡地说,“那样的记忆已经渐渐淡忘了,我爱我的父亲,我爱他的方式就是拿回他给予我的一切,并完成他未完成的一切。”
“所以您来到东方吗?和我们一样。”亨利一世说,得到玛蒂尔达的默认后,他表示了自己的忧虑,“恕我直言,这是一件艰难的事,尤其您并不打算长期留在这里,您会回到英格兰,或者西西里。”
“我不会回到西西里。”玛蒂尔达说,玛蒂尔达说,对这段婚姻,她只想快些从中挣脱,哪怕在婚姻没有解除前,她也不想旁人理所当然地将她看成是腓特烈的妻子,或者附庸物品,“实不相瞒,我们的婚礼从没有完成,在收复耶路撒冷后,我会跟他离婚,这是我们现在仅有的共识。”
“离婚?”亨利一世瞠目结舌,与此同时,他忽觉心跳加快,一些隐密的期冀正悄然生长着,但他仍努力克制,“你们是圣座安排的婚姻......”
“那又怎么样呢,圣座能为近亲婚姻颁下赦免令,自然也能以近亲婚姻为由解除婚姻,我们的婚姻从不存在,解除自然也无顾忌。”
“然后呢?”亨利一世追问道,他不易察觉地攥紧手,“然后您会再结婚吗,还是像某位希腊女皇(1)一样,拒绝婚姻以防止丈夫染指您的权力呢?”
“婚姻吗?”玛蒂尔达一怔,她没有想到亨利一世会问她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那么远的事,但我应当会再结婚吧,毕竟,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继承人,西西里国王给不了我,但我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 ,
“如果你想要折下一枝橄榄叶,你应该去布拉切奈宫。”
大皇宫,当腓特烈试图攀折高处的橄榄叶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他回过头,安娜皇后站在希腊式的庭院中,微笑着看着他,他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他不动声色地用法语道:“我不知道布拉切奈宫在哪里。”
“在西北角。”安娜皇后下意识道,很快,她似乎意识到不对,状若无事地用希腊语道,“哦,那是阿莱克修斯一世修建的宫殿,尼西亚的希腊贵族应当都对那里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