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297)
不论她选择了她的哪个孩子,她都会扶持他继承母亲的遗产,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听到她的话,小埃莉诺却古怪地笑了笑:“都不要。”她说,看着玛蒂尔达,她撑着床榻,用尽全力地道,“是你,玛蒂尔达,我的继承人是你。”
玛蒂尔达神色一震,而小埃莉诺喘着气,目光更涣散了几分:“我的继承人是你,很早之前我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至于我的孩子,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替我挡下没有继承人的非议,你可以利用他们,安排他们,如果他们对你有价值的话。”她的语气更加凄怆颓然,临死之前,她终于可以在她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玛蒂尔达,我的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常常梦见,那时候我还是一个被囚禁在高塔之中的少女,得不到自由甚至没有得到自由的期冀,我清楚是谁改变了我的命运。”
“你走得比我们都远,你千万不要停下来,世俗的偏见和命运的枷锁都不能阻止你,玛蒂尔达,你千万不要停......”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隐汝虚空,她看着小埃莉诺,干涸已久的眼眶久违地泪流满面,许久之后,她仰起头,曾陪她度过昔日坎坷时光的亲人都已经离开人世,但明天仍然是新的一天。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杀死了这个世界上最卓越和才华横溢的君主,她不能做不到他本可以做到的事。虽然小埃莉诺在遗嘱中将布列塔尼留给了她,但在堂姐去世后,她并没有变更此地的封建体系,而是安排她的私生子以总督的名义管理此地。
莉莎德在1239年和阿方索一世正式结婚,也就是这一年,她听闻格拉纳达的布兰奇太后正为她的儿子卡洛斯一世和普罗旺斯伯爵的女儿议婚,由于普罗旺斯伯爵没有儿子,他的女儿是普罗旺斯的女继承人。“让普罗旺斯伯爵的长女和海因里希结婚。”得知这个消息后,她作此吩咐。
普罗旺斯是联系英格兰和德意志的要地,她不会让这一地区被她潜在的敌人掌控。普罗旺斯伯爵没想到多少比他更位高权重的诸侯都渴望的婚约会落到他的女儿头上,当即答应了求婚,而布兰奇太后也很快写信恭贺,并不着痕迹地表示,她真正心仪的人选是普罗旺斯伯爵的小女儿贝亚特丽斯,她很高兴卡洛斯一世能够和海因里希成为连襟。
1240年,西西里的亨利二世与普罗旺斯的玛格丽特结婚,尽管后者的美貌在婚礼上令整个西西里为之倾倒,但海因里希对美丽的妻子无甚兴趣,给予她优渥的物质条件却不与她亲近。对儿子儿媳之间的冷淡关系,玛蒂尔达虽然出面安抚了儿媳,但并无督促他们拉近关系之意,她更关系她的女儿和阿方索一世,和海因里希夫妻相比,莉莎德夫妻算得上恩爱,但他们始终没有生下健康的孩子。
“公主殿下过于沉迷酒精,且常年心情抑郁,这都影响了胎儿的健康......”再一次,当莉莎德流产后,她召集了整个欧洲最权威的医生来诊断莉莎德的身体,听到医生的宣判后,莉莎德显而易见慌张了起来,她语无伦次地跪在玛蒂尔达面前向母亲保证:“对不起,妈妈,我不会再喝酒了......”
“能下床以后跟我去一趟勃艮第。”她说,莉莎德顿住嘴,阿方索一世急忙将她重新扶上了床。“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她站在索恩河一侧,和莉莎德一起眺望着不远处繁忙的农民,“他们在开凿运河。”她如实回答道,“您在两年前派人勘量了塞纳河和罗讷河的水文,您想要在勃艮第开凿一条运河把两大水系连通在一起。”
“以卢瓦尔河为界,法兰西的北部和南部长期在地理上对立,如果要沟通南部和北部,他们只能通过塞纳河,依靠贸易的便利,曾经的卡佩国王收入大增,这是他们能够逐渐强大的原因。”她顿了顿,“法兰西北部仍然有很多不满意费尔南多一世和阿方索的诸侯,他们也担忧会被英格兰和德意志彻底吞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意志,那就削弱他们的实力,我们有必要削弱塞纳河下游的影响力,而勃艮第就是最好的选择。”
“勃艮第的全部领土都掌握在你和阿方索的家族手里,而且由于它位于法兰西和德意志的交界处,以此为桥梁可以有效将我的领地整合在一起,看看那些农民,你能不能分辨出他们的口音,勃艮第人,普罗旺斯人,图卢兹人,德意志人,法兰西人,我征调了周边我所有能够征调的人,他们没有共同的民族,甚至没有共同的信仰,你猜猜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相安无事地一起修建工程?”
因为他们头顶有一个足够强势的君主,她用同样的制度将他们联合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像冬季的冰凌一样消弭在同一片水中,但如果他们失去了约束,他们会互相厮杀,将彼此都撞得粉身碎骨,那样的景象会比罗马帝国崩溃后更加血腥和残酷。
所以这才是母亲一定要保证她的绝对权威的原因吗?很多年前,父亲似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她似有震动,而负责运河开垦的官员已经来到她们面前,向玛蒂尔达汇报这个月的修建进度和出现的问题,而玛蒂尔达有条不紊地安排,顺便关心了一下在开垦运河过程中受影响的农民的安置状况。
莉莎德看着母亲,她的半边脸孔被阳光照耀,半边脸孔则隐没在阴影中,残酷和仁慈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只是为什么她的仁慈从来没有施加给他们?
她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都尚有怜悯和仁慈,为何唯独对他们这么残忍?她心中漫过悲凉和痛苦,但同时,她更清醒地意识到,她无法对那可能的混乱无动于衷,不论母亲怎样看待她,怎样利用她,她都只能按照她的安排走完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