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91)
“那您打算如何做呢?”南特主教问,他脸上难掩担忧和关心,“如果英格兰国王对理查国王的女儿生出戒心,他又怎会放过您,您比玛蒂尔达公主更有憎恨他的理由,您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您该怎样利用您手头的资本?”
“我吗?”小埃莉诺失笑,她神情仍然傲慢,心中却浮起稀薄的暖意,如果说布列塔尼还有什么真正忠于她的人,那就是她的父亲杰弗里四世所扶持的这些人了,正是这些人的存在她才能在离开布列塔尼多年后仍有染指这里的资本,“亲爱的主教,除了你们,我根本没什么资本,我不会成为国王的姐妹,我也不是身价高昂的女继承人,我的地位都被我的妹妹们取代了,不论是布列塔尼的妹妹还是阿基坦的妹妹,就连手上这支看似忠诚我的军队都是来自于我仇人的施舍,我只能出手一次,我要将这支军队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等待我是除掉挡在我面前的妹妹成为英格兰和布列塔尼唯一的继承人,和法兰克的王太子重新履行婚约,还是不惜一切代价砍掉我仇人的头。”
“我只能为了自己。”她重新注视着夜色,这个时候,她的眼神终于露出一层哀伤了,“我的父母死了,我的弟弟死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我去牺牲和付出吗,我什么都没有啊。”她回头看向南特主教的面色,忽然又笑了,放缓口气道,“哎,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毕竟还有出牌的机会嘛,我只有一次机会,我的妹妹也是,她比我幸运,也比我更有野心。”她半是感慨、半是黯然,“她毕竟被她的祖母和父亲坚定地选择过。” ,
相似的恐惧又扼住了他的心神,每次睁开眼睛,约翰都只觉两眼发黑,他祈祷着这一切快些结束。
亨利二世临终前的愤怒咆哮曾令他倍感良心不安,但现在,再梦见他的父母和兄长时,他除却愧疚更余恐惧。“废物,蠢货,弑亲者。”他频繁听见这样的指控,亨利二世,埃莉诺,理查一世,杰弗里,亚瑟,还有他早已遗忘面目的两个已经去世的兄姐,他们的面孔和身躯重
合在一起,无休止地对他发出愤怒的咆哮,“你背叛了你的父亲,杀害了你的兄长和侄儿,而你不会比他们更杰出,你给家族和王国带来了毁灭和灾难,你连我们的家族领地都守不住。”
不是我,我会弥补这一切,我已经在补救。他在梦境中歇斯底里地强调自己的决心,醒后却又望而却步,他做不到,诺曼底和安茹从没有爱戴他,在腓力二世统治了这里后更对他不屑一顾,他想要驱使雇佣兵们为他效力,他们却各个坐地起价,他给他们的难道还不够多?
腓力没有来,他派他的儿子来了,那个年轻人没有他父亲狡猾,却更加好斗,从巴黎出发后,他就横冲直撞冲散他的阵型,那些封臣一个都靠不住,在他躲到拉罗谢尔后,他还要对他赶尽杀绝,他已经听闻传言,称路易王太子已经和玛蒂尔达结婚,所以他也有理由索要英格兰骑士的忠诚,事实上,不需要他主动开口,这些首鼠两端的骑士们已经争先恐后献上自己的忠诚了,他们甚至劝他主动出现在路易王太子面前乞求宽恕。
宽恕,什么宽恕,只有上帝能够宽恕他,即便他恶行累累也轮不到路易王太子指责他。他没有能力去求证传言的真假,也不想猜测玛蒂尔达是自愿还是被迫,为了躲避路易王太子的军队和叛徒的出卖,他不得不频繁更换藏身地,在父亲临死前,他是否也被这样的绝望笼罩着,他曾经见证过。“谁?”当他听到动静时,他顿时如惊弓之鸟,而在看清来人的面目后,他立刻又被惊喜笼罩,“菲,菲利普,噢,天哪,你来了。”
“是我,陛下。”菲利普说,这是一个雨天,他的头发和面孔上还滴着水珠,称得上狼狈和风尘仆仆,而短暂的喜悦后,约翰忽然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他看向菲利普的眼神又转变为恐惧,“是玛蒂尔达派你来的吗?”
“我没有和公主殿下在一起,我是听闻您的行踪后独自赶来,布兰丁背叛了您,我杀了他。”在听到自己最信任的佣兵首领竟然也背叛了自己后,约翰还来不及愤怒,他就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公主殿下并没有和法兰克王太子结婚,她在卢瓦尔河歼灭了路易王太子的骑士们,所谓的婚讯不过是路易王太子散步的谣言,等公主殿下率领军队夺回诺曼底,一切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我就知道法兰克人的企图不会得逞。”约翰松了口气,他很快又兴奋起来,“是的,上帝中间还是眷顾我们家族,眷顾我,等我们收回了诺曼底,圣座也会公开赦免令,玛蒂尔达会成为亨利的王后,他们将共同坐在王座上......”
“她会坐上王座,但不是以王后的身份。”菲利普说,“她是女王,英格兰只有一个女王。”
“你———”约翰瞠目,他迟缓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疼痛,当他回过神时,他发现菲利普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理查国王的继承人是他的女儿,而不是他的弟弟,弑亲者会被上帝诅咒,这样的罪孽不应该让玛蒂尔达承受,但我们必须复仇。”
他抽出剑,他的胸口血流不止,他想起理查一世死去时的场景,那时候,他胸前也有一个狰狞的血洞:“你,你想替你父亲复仇......”他气息奄奄,而菲利普摇了摇头,漠然道,“我也希望他是我的父亲,但命运没有眷顾我。”
理查不是他的父亲,那他的父亲又是谁,他盯着菲利普的脸,那张脸不像理查一世,却仍然有着金雀花的特征,他一直不甚关心他到底像谁,但现在,尘封多年的记忆再度复苏,他明白了他像谁:“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