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的动作随之僵住,手中闪着寒光的剑也不上不下地停在了一个尴尬的角度。
她抬头看向方才出了声的哪吒,他的目光一直投在他们二人身上就不曾移开,这也让白榆从刚才就感觉压力颇大。
——这样的哪吒也是她从几日前到现在都未曾见过的。
固然是他一开始出现在无底洞,手里拎着她派出去探查的手下,神情和眼神间带着睥睨众生似的傲气,也未如现在般冰冷。白榆察觉到哪吒的呼吸仍然有些不稳,她怀疑他身上的温度比起之前应该也没低下去多少,饶是如此,他的目光如刀,冷冽入骨。
她不由庆幸和他眼神相触的不是她,不过,白榆看着在这威压下面色苍白如纸却依然硬撑着的黄喉,总觉得不过多久就会轮到自己了。
哪吒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在这期间白榆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看着他自原本坐在床上的姿势慢慢站起身,步伐稍有些虚浮,却丝毫不减他周身的气势。他走到他们面前,自上而下地注视着黄喉。
“如若你是我的手下,做出这等欺上之事,只怕是早就丢了性命来偿还自己的舛误了。”哪吒终于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而是转而看向了门的方向,“限你立刻从这里滚出去,晚上一秒我便取你一根手指。”
“当然,”他又补充道,“若是你再动什么歪脑筋也是同样,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嗯,说的是从这里滚出去,而非她所说的从无底洞滚出去啊。
既然哪吒都已经发话了,白榆也将剑从黄喉的脖颈旁撤了下来。她其实没急着让黄喉走,而是想借着监视他的名义和他一块儿离开卧房里,可哪吒的意思却听上去像是只让他一个人先走,留她二人在房中。
——天知道她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和哪吒独处!
但他先前为了抗老鼠精炼的……那什么药,竟然生生昏了过去,应该没关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个鬼啊!
黄喉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沉着脸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尘土,白榆几乎可以听见他咬牙的咯吱咯吱声。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扭身离开了老鼠精的卧房中,脚步声顺着走廊渐渐远去了。
白榆也不怕他闹什么妖动什么手脚,不管是她还是哪吒,他们俩之中只要有人愿意,自然能把这无底洞翻个底朝天。更何况还有哪吒警告在先,他但凡还有脑子,就不会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要是真愿意为了老鼠精的事豁出性命去,早就一脖子撞死在她剑上了,而非受她的牵制而无法自由行动。那之后不愿因为她的剑锋而动一动的模样,只怕更多还是惺惺作态自我感动罢了。
与其说是个珍惜自己性命的聪明人……都怕是滥用了“聪明人”三个字,不过是一直假借权势之名不敢正视自己心意的胆小鬼而已。
事到如今……她比较担心她自己。
哪怕是念在老鼠精往日的情分上稍微放黄喉一马,在哪吒的角度看来都怕是袒护了给他投毒的凶手吧。
思及至此,白榆有些犹豫地从黄喉离开的方向转过眼来,本以为会对上哪吒的目光,却看见他只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在想什么。她想了想,本想张口叫声“哥”,可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这么做合不合适。
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她这些细微的动作,收回目光转身往桌旁走去,整个过程却没看白榆一眼。
……这让白榆又松了口气又有点慌。
她也跟着走了过去,本想直接在他对面坐下,却看见哪吒在要坐下时身形又克制不住地晃了一下。白榆下意识想要帮着扶他一把,手刚伸过去就被哪吒再明显不过地避开,她的动作就此僵住,片刻后讪讪地收了回来。
这是真生气了吧……
白榆双手交握在膝上,目光垂下,等着听又是名义上的便宜兄长又是此次投毒事件受害者的哪吒发落。
她不小心瞥到还摆在木头桌面上的那把茶壶,这才想起刚才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没时间处理里面那有问题的茶水,要是哪吒因为看到这又引起不愉快的回忆就不好了。
半晌后,哪吒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袒护于他,”他的声音仍有些沙哑,与以往清冷的少年嗓音两相比较,虽失了几分清朗,却多了点别的味道,只是白榆现在的内心完全被紧张的情绪所占满,根本无暇分心,“不过想来也清楚,这三百年间也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我念在此处,姑且放他一条生路。”
他所言的真实性从话中的情绪也听得出,白榆真切地觉得,要不是她拦着,她没准真得见到黄喉在这卧房里尸首分离了。
“……我的确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希望能暂且饶他一命。”她答道,“不过他毕竟做出犯上之事,还伤及兄长,这罚当然是少不了的,光只是撵出我洞府之中也未免罚得过轻了些。”
哪吒闻言微微抬起眼来,却仍没看向她。
“你能掂得清楚便是好事。”
白榆感觉对方一直在各种回避她的眼神,甚至连看到她一眼都竭力回避,从刚才的话来看,现在也不像是生了她气。
要说是中了那药之后的后果……好像也不至于,药效刚发时哪吒虽然也那般躲开了她的动作,可也没连看到她一眼都不愿看。从哪吒渐趋平稳的呼吸和脸上逐渐退去的红色可以看出,药效也压下去了,所以……果然还是她哪里做得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