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珍贵(130)
五岁那年,邻居家的男孩子抢了她最心爱的洋娃娃扔进河里,朝她做个鬼脸就跑了。奶奶说再买个新的给她,爷爷说带她*去讨要个说法,爸爸妈妈愁容不解,憋着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却只是摇摇头笑了笑,说没关系不用了。
十五岁那年,好朋友忽然给她写了绝交信,只因为班里那个“最帅的男孩儿”跟她表了白。她也只是沉默地把绝交信收好,回绝了男孩儿的爱意,接受了必然会被班里那些男孩的簇拥者排挤一阵子的宿命,也接受了往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的孤独。
二十五岁那年,药物依赖夺走了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无力陷在文献里,一点点啃食文字,逐渐也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三十岁开始,她身边那些议论开始增多,年轻演员说着要签公司也好,考学也好,先冲着她江晚云去总不会错的。她在学院有人脉,金牌经济总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谁谁谁,又谁谁谁,从前就是她的学生。这些话偶尔也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从来只听着,不动声色。
此刻,看着玻璃橱窗内的手炉碎片,不免睹物思人。
“大过节的,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萧岚抚了抚她的肩膀劝慰。
见江晚云一路上都沉默,心里定是为今天的事不高兴的,可她不悲不喜的面容,到底会不会不舍得,到现在也让人看不明白。
她只是笃定江晚云会签字,即便没有这么多理由她也会签。
从来是阻碍是利诱,她都会放手。
那些所谓“江晚云为她送人才”,实际上不过是公司在剧院那边看中了谁,就让萧岚这个“好朋友”去挖来,要么那些野心勃勃的演员里谁瞄准了她,就跳过江晚云自己找过来。
而这其中,她这个“好朋友”,又接手了多少背叛江晚云的“负心人”,“白眼狼”。多少次一边厌恶这些人的嘴脸,一边又拼命为他们跑资源,拦黑料。在镜头下装作一副疼爱艺人的样子,把他们说成努力又纯粹的赤子。
她或许不是不爱手下这些艺人。只是身在其中,真真假假,她早就分不清了。
多少次试图让江晚云汲取教训,可那人听到那些孩子们的消息,总是只温和地笑着,从来没有什么不舍,也从来没有什么不甘。接受他们离开后的成功或失败,也接受他们从此与自己无关。
这场赌注她怎么可能会输呢?
江晚云就是如此一个人,大爱燃尽,却是对谁都没有半点私情。
只是她赢了,心里头却比输了更难受。
“江老师,门口好像掉了样东西。”
吴秋菊在玄关外扫雪,扫把还没放下,蹲下捡了样雪地里的东西进来。
江晚云回眸一看,双目忽然间回了神:“是流苏……”
吴秋菊把锦缎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了她,确认是枚流苏,看颜色,和那件旗袍显然是一体。
“清岁……”
江晚云心头一触,想到什么,显得有些仓促地推开了屋门,屋外头漆黑一片,没有她的身影。又一刻不停地直往院外一路小跑。
“江老师,小心,地上滑!”
她无视了劝告,赶到院门口左右观望,却是两头荒芜。
吴秋菊连忙从屋里多拿了件厚披风追出来,看了眼流苏,思索道:“可能看家里头没人,出去找了?要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江晚云望向她,眼里藏不住期盼和欣喜,点头。
吴秋菊为她披上衣服,扶着她:“咱们先进屋吧,外面冷。”
江晚云却又摇摇头,又看了看寻常林清岁来的方向,眸子里星光点点,想到她大概已经看到了那封解约合同,想到她难免会委屈,心里就不止心疼,阵阵湿润:
“我想在这儿等她。”
而她有她的苦衷,心里头愧疚,眼下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这样无用地等在院门口,好在她回来之际,能第一个迎接她。
“可是……”吴秋菊有些犯难,看了眼萧岚。
萧岚看着她翘首以盼地目光,第一次挥手示意随她去。
江晚云回眸,脸上显露几分哀求:“我刚才打过电话,她不接。你帮我用别的号码试试,或者联系一下李医生。”
吴秋菊见她态度坚决,又见萧岚也默许,这才答应下来,小跑着,又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找来家用电话一个个号码去联系,一刻不敢多耽误。
院外,枯竭的枝丫上头沉压着雪,月藏在云后,像永远也破不出光亮。江晚云只身薄影站着,看不见任何生气。可手里那东西却告诉她,那雪地间凌乱的脚步车痕里,总有那么一道,是她来过又离去的痕迹。
什么时候来的?又什么时候走的?
江晚云心里一遍遍重复。
不久,吴秋菊出来了,她眼神依然没有片刻分离,深怕错过,直到吴秋菊面露难色地到她身边:
“江老师,别等了。清岁她妈妈接了电话,说清岁去过一趟怀安刚回来,田野调查结果这两天会整理好发到你的邮箱。萧总的邮件她收到了,也接受公司的安排。”
萧岚无言撇过头去。
江晚云目光渐渐收回,望着手里的锦缎袋子沉默许久,浅浅问了句:
“她一切都好吗?”
“都好,放心吧。”
吴秋菊到底服侍她几年,看得出她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好受,只宽慰一句,也没再说多话,同萧岚一起扶着她进了屋。
江晚云跟着走到家门口,最后回眸望了一眼。
如若树木和风有灵,大概会看见她人前不愿彰显的落寞和怅然,在这回眸一望一敛中,已然破碎成漫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