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珍贵(191)
江晚云轻轻抬眸,看她低着头灰心丧气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微笑安慰:“你总能看出别人有心结,叫我去解,那你的心事,又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那温柔的话语如同暖风吹拂,让人心晃荡。林清岁不忍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我……咳咳……”她故作镇定地正了正身子,不再面对江晚云:“我有什么心结?我又不像你们成天担心这个忧愁那个的,想那么多。”
江晚云望着她,欲言又止。
“谁的手机响?!”
门外传来呼喊,林清岁顿然找到一个出口似的,起身应道:“我的!应该是落在厨房了,我去拿一下。”
江晚云浅笑颔首,眼看林清岁落荒而逃,片刻,又神色紧张地拿着手机折回。
她眉稍一抬,微微疑问。
林清岁吞咽一口,声色低沉:“是李医生的公用号码。”
为了以防万一,她在来怀安之前,经过江晚云本人的同意后,阻断了一切医院和江晚云的直接联系方式,一旦接收到任何关于江星辰的消息,李海迎会通过公用电话第一时间通知她。
江晚云柔弱的身子不自觉后倾了一下,想起身去接,却浑身发冷发软得站不起来。
林清岁拿着手机走到她身边,征询她的意见:“你想让我当着你的面回过去吗?”
江晚云有些犹豫,可也知道她早晚要面对结果,再不能像之前那样逃避,更不能让林清岁一个人承受。于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林清岁看了眼门外,寻不见大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再看了眼江晚云迫切又惊惶的眼,早已经嵌满了泪星子,便一咬牙不忍心再耗她。
正要回拨电话,又被江晚云握住了手。
“清岁……”她低头沉默许久,才哑声央求:“你撑住我。”
林清岁把手搭放在她的肩上,轻搂着她,这才回拨了电话。
几声嘟响,已经让她的心脏负荷到了极限,她更难以想象江晚云的心情。
手心在江晚云轻薄的肩头越发的紧,也毫无所觉。
好在,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
“喂,清岁。好消息!江星辰已经持续一周无症状反复,做过一次核酸检测,结果显示为阴性。只要再通过血检确认,应该就能解除隔离了。快告诉你江老师!喂?你在听吗?”
“嗯……”
林清岁哽咽应声,紧了紧怀中人儿,一串泪珠晶莹落下,终于轻声应答:
“她已经听到了。”
第104章 字谱“那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清岁,陪我去看看她们吧。”
“好。”
十二个女学生,分别来自不同的家庭,各家祖坟山与山相隔,一天走不完。林清岁知道路况难,却也知道江晚云心里头的路更难,能提出这句请求,一定早就独自走了很远的路。
久病初愈的身子,也耐不过日日掉眼泪,有几次坟前久坐,起身就站不住晕倒,一赶一停的下来,足足七天,才走完最后一处。
“我第一次在戏园做田野的时候,就听见红春在哭。那时候,她大概也才七八岁,边哭边在板凳上扎着马步,小脸涨得通红。
那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孩子们练习的点了,我在旁边采访叶玫,红春就一直保持着不动。我心软,劝叶玫先让孩子休息,她却十分严肃,没有退让半步,硬是让那么小的孩子浑身都动弹不得了,才罢休。
我那时候也不是那么理解,明明孩子已经足够好了,明明她自己背过身来,也心疼得两眼泛红,何苦故作严厉。采访过程中她告诉我,她们只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去练习,才守着住老祖宗留下的百年功。
提起红春,她只说了一句:‘那孩子,是百年一遇的好苗子。’。”
说到这里,江晚云再次落了泪。
林清岁大抵理解了叶玫见到她时的那份复杂,传承这些快要被世人遗忘的传统艺术,本就时时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困境。去大城市的那十二个孩子,一定是她们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天捉弄这一趟,就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未来要身负重任的传承人。
那块厚重的传承石上,一下子被撞出了巨大的缺口。
不过这一切,都还远不及她们的生命本身珍贵。林清岁每每听到关于她们的功绩,都比不上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们时,那两股粗壮黝黑的麻花辫在阳光下晃悠带来的冲击。
*
怀安山水养人,尤其在这春深意浓之际。船桨摇水声,在山间云雾中一道道漫开,散了一圈圈涟漪。
江晚云轻撑着额闭眼小憩,难得身上感觉轻松,才好沉醉在轻悠慢晃中。偶尔几声拨弦声,突兀得像江南烟雨图中突然错落了一笔重墨,惹得她眉头蹙起,几次三番,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去。
林清岁有些笨拙地对着琴谱捣鼓她的新玩意儿,那字谱对她来说远不比简谱熟悉,也不比五线谱直观,虽然死乞白赖的让人手把手教了,要靠那两天就完整地弹下阳关三叠,根本是痴心妄想。
可旁听的江晚云却做到了。
这会子好像终于忍不了她,弯着腰坐过来,一手抚琴,一手把握着她的手,在耳边轻声教她如何抹、打、勾、挑。
“食指向内拨,叫抹。向外,叫挑。”
“中指向内拨,叫勾。向外,是剃。”
“无名指向内拨,叫打。向外则是摘。”
“大拇指向内拨为托,向外则为劈。”
她低眉软语,认真看着弦。一如既往也是无可厚非的,林清岁认真看着她,藕粉色的指尖、白玉一般柔软细腻的手腕,和隐入衣袖的,那些不可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