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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珍贵(218)

作者: 绾诚 阅读记录

林清岁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看着要下雨,我来时候听紫荆说叶老师您腰上旧伤犯了,还是别折腾了。您的心意我会带到,再说,你们之间也不需要这些客套了。”

叶玫见她体谅,也不再坚持:“好吧,那就过两天再看。恐怕晚云这些天也需要静养,我去了反而打扰。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不耽搁你。”

林清岁微笑颔首,叶玫送她几步,两人刚出院门,就看见几个学生形色匆匆过去。

叶玫叫住一个掉尾的:“你们这个点不上课,着急忙慌地去哪儿?”

那学生看了眼前头的同伴们,犹豫两秒,还是着急相告:“叶老师!杏儿她们留遗书跑了!”

“什么?!”

林清岁一念之差,立即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匆匆踏入门槛,一扇扇破开里屋的门。果然,家里已经空空不见人影。

她叹声着急往院外找,一出门便撞上刚抓药回来的江星辰。

“你去哪了?”

“抓药啊,怎么了?”

林清岁有些无奈:“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看着你姐吗?”

江星辰不明所以:“你知道的,我姐她最讨厌别人看着她,再说我姐又不是犯人……喂!发生什么事了?”

没等他问明白发生了什么,林清岁已经给他个白眼走远了。

*

霎时间,乌云密布,风吹树响。雨哗哗落了下来,家家户户收了茶桌和躺椅,山间泥泞不堪分不清有路无路。

“姑婆在上,我严杏和刘柳儿自此约定生生世世,用不离散。”

花山庙里,两学生并肩跪地,焚香祈愿。

“是这么说吗?”

“不知道,心里有就可以了吧。磕头吧。”

两人低声交谈,随即朝着满是灰土的高台磕了三个头。然后搬来了凳子,对准了早先在横梁上绑好的麻绳。

“姐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柳儿泣不成声地问。

杏儿摸了摸她的脸:“你要是怕,我们就回家。就是回家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们要把我嫁出去。等老了再死,身子不知道被男人糟蹋几回,倒不如现在干净。”

柳儿如鲠在喉,只能紧紧抱住了她:“姐姐……”

视死如归的二人,手牵着手毅然决然踩上了高凳,将要踢倒垫脚凳之际,暴雨狂风破开了庙门。

“住手!”

一声音及时制止了她们。

随声看去,一病弱的身影捂着胸口扶着石柱而站,一身雨水,眼神一刻不敢挪去,为差一点没赶上胆战心惊。

“江老师……”

江晚云终于得以缓过两口气,快步上前把她们拉了来下。

“给我下来!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别过来!”杏儿从袖口抽出一把小刀,比着江晚云,带着柳儿一步步后退,摇头痛哭道:“江老师,我们走投无路了……”

柳儿抱着杏儿,附和道:“江老师,你就当没看见我们行不行?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不会逼我们,也一定能理解我们。”

江晚云喘息着,眉心蹙得更深了些。

她平息了紧张和愤怒,一步步向她们靠近:“你们所经历的绝望,痛苦,我也经历过。但是你们相信我,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知道这一刻说什么都过于苍白,能想到的只有尽快拿到杏儿手里那把随时可能刺向她们自己的尖刀。

“我们犯了大错,现在回去,没有人会原谅我们的。”

江晚云落着泪摇头:“学生的错,都是老师的错。是我没能尽早看见你们所受的苦难,没能看见你们正在饱受折磨……你们再给老师一次机会好不好?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一定会陪着你们。”

柳儿似乎有些动摇,摇晃了一下杏儿的手,低声唤了声:“姐姐……”

江晚云见状,便快走了两步妄想去夺那把刀,不想那刀收的及时,没被夺下来,反而意外间划破了她的手心。

“江老师!”

柳儿见她手上,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改变了心意,哭喊起来:“姐姐!算了吧!我们跟江老师回去吧!回去跟大家认个错!”

杏儿受这一血色刺激,终于还是把刀口转向了自己,把柳儿一把推给了江晚云。

“你跟江老师回去吧!”说着,泪如雨下:“你还有机会,我没有了……燕子姐当初也哭喊着要读书,不肯嫁,结果呢?还不是被他们逼的生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投河死了!!”

“姐姐……不要……”柳儿摇着头,泪流满面。

杏儿诉说着:“江老师,你以为我五妹真的是病死的吗?是我爷爷不让花钱看病,生生拖死的!三妹送给别人养了,二妹四妹在家吃口肉都要看奶奶脸色。

三叔大伯还要来抢我们的宅基地,说我妈生了一窝赔钱货,没资格分田分地……江老师,我们没您生的这么金贵,苦难对你们城里人来说不过是调味剂,咬咬牙就咽下去了。对我们是延续几代摆脱不掉的病。

我死了,至少我身后就清静了。书上不是说了吗?如果生孩子只是为了继承贫穷和苦难,不生也是一种善良。燕子姐说了,在怀安的女人,不生娃,除非死了。”

江晚云听完这些话的那一刻,只觉得在一种震耳欲聋的沉默里久久不得平息。燕子,那十二和为希望而死的学生,始终是她心里埋藏的痛。就仿佛“花辞镜”里风辞跳崖前带着观众视线跑过的一家家的悲剧缩影。她们以各种方式死亡,尽管上空漂浮着某种正义和反抗精神,血泪却一次又一次地警醒着她,别在这片深山里谈什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