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珍贵(44)
第25章 大巴等明年开春。
“这个……其实我已经签好字了。”
江晚云回转身,从枕下拿出那张辞职信。转而望向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如果你需要,交给萧岚再走公司正常的离职手续就好。不用再特别来告诉我,哪天你没有再回来,我就知道了。”
林清岁随着递过来的纸张低落眼眸,捏着边角,不敢拆开看她的签字,也不敢看她明镜似的聪慧的的眼睛。
“我本来是……可是你刚才说你需要我……”
到底是自己写了辞职信,人家才有地方签字。现在要说反悔了,不想走了,江晚云会怎么看她。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江晚云依然温柔笑着:“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绝对的选择权。作为老师,我当然更希望你去继续读书。只是,你是个聪明的人,我相信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来我这一趟,总不能一无所获地回去。”
林清岁抬眼望向她,那双清澈明亮的水眸每每望向她,带着真挚与温暖,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洗涤她混沌污浊的灵魂。
要走,舍不得。要留,可纸包不住火,况且萧岚对她已经有了疑心,必然会去调查。终有一天她会知道她是谁,她为什么而来。到那时候,她会让她今天的善意和信任看起来都像一场笑话。
她又真的不会因此受伤吗?
她收起了辞职信,暂且没给她答复。
也像她说的,如果要走,就不用特别来告诉了。哪天没再回来,她便知道了。
*
因为意外延长的采风,也随着丧葬仪式的终了告一段落。
尽管人人踩着沉重的脚步,告别着身后强忍泪水的送别,他们也还是重新收拾起沉甸甸的使命感,踏上了回程。
那噩耗宛如一道闪电劈下来,前一瞬还鸟语花香,眼下就乌云密布了。演员们不像来时那样欢声笑语,个个若有所思的样子,或低头沉默,或看着窗外,或等不到回家,车上就拿出了电脑,记录下这趟下来的收获和心得。
林清岁整理着江晚云工作邮箱,发现收到的心得远比她因惩罚布置下去的多。
江晚云上午独自去了趟坟前,留下了些燕子爱吃的零食,糖果摆在刻字“贤妻慈母”的墓碑前,路过的风才知道,这里埋葬的原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
她还是去慰问过逝者的亲属,这会儿被一路送到这里,燕子父母仿佛也一夜间老了,一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一人手拉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一路痛泣着自己该死,也一路悔恨着从前的作为。
她知道他们只是无知,却也无法替逝者原谅他们。面对他们几乎下跪的哀嚎和祈求,头一次漠然地把腰背立得笔直,眼里却破碎地掉着泪。
她蹲下来,把不到两岁的小女孩抱在怀里,低眉笑着,问她棒棒糖好不好吃。
小女孩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还不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江晚云深深一声叹息,看着眼前可怜的一家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人的愚昧和自私才可以不非得用死亡这样沉痛的方式来唤醒。
她把孩子送还给那男人,只说了句:“她也还小,也该抱怀里。”
*
“江老师!”
正要上车,月湘和红春又领着一帮更小的孩子们跑了过来,个个撞入她怀里痛声哭泣,她知道她们或许不是在哭离别,而是哭命运。
燕子离开,对她们的打击或许是最大的。这种打击不来自什么血脉亲情,而是命运的紧密联系,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好像第一块倒下了,随后的总有一天也会一一倒下。
上次离开后燕子辍学了,这次离开,她也不知道这些孩子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后,是不是还会继续读高中。日日夜夜苦练基本功,凌晨六点起来吊嗓子,学戏这条道又是不是真的算出路。
其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她们只简单地相信着:“努力就一定有结果”。这个如今大多数人都不再相信的淳朴道理。
林清岁刚把行李放好,顾及四下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就又从大巴上下来。看见江晚云还在和戏团的孩子们聊天,脚步又犹豫下来。自“辞职信”以后,这几天她们之间的氛围都有些微妙,当然可能只是她自己的觉得。
江晚云回眸看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笑容,唤她:“清岁,过来。”
她这才走上前去。
红春身旁的小演员一见她就兴奋起来:“就是这个仙女姐姐!上次在车里告诉我们那些台词的!”
林清岁心里一咯噔,想起来是那天和她一起下大巴又一起搭顺风车回来的女学生。看形势,想必刚才也把自己那天在车上胡说八道的话都告诉江晚云了。她不是剧院的演员,“花辞镜”里也没有那段台词,那天却那样和这里的学生说了,江晚云知道了会怎么想她?
“不是,我……”
她想解释,江晚云却了然一笑,对孩子们说:“那仙女姐姐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吗?”
孩子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回应:“记住了!”
林清岁一愣。
江晚云又没有拆穿她。
车上演员喊:“江老师!我们差不多了该走了!”
江晚云回眸应声点头。
几个孩子眼看着又要掉眼泪,围上来抱着,念念不舍地问她:“江老师,你什么时候再来?”
江晚云也丝毫没有敷衍地回答:“下半年的工作很忙,可能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孩子们沮丧:“那还要差不多一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