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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珍贵(56)

作者: 绾诚 阅读记录

吴秋菊挑了几颗西红柿:“哎呦不用!你们坐着等吃就行。照片拍得怎么样?”

江晚云笑着:“挺好的,我们清岁啊,怎么拍都好看。”

林清岁无所谓笑笑,低敛目光掩饰了内心的害羞和无措。

趁着江晚云去厨房帮忙,她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桌上剩的面团,想起市面上卖的饺子皮,想尝试,拿擀面杖擀了又擀,却怎么也成不了形。

身后传来江晚云轻柔的笑声,她以为是在和秋姨说笑,没在意。谁想身边忽然伸出一双纤白的手,一手帮她把着擀面杖,一手握住她持着面团的手:

“饺子皮的话,你要边擀边转,向中间使劲,这样才能中间厚边缘薄,包肉馅儿才不会破……”

林清岁这才后知后觉,江晚云刚刚一直默默关注着她。这要是别人这样对她,多少有些超过了,可江晚云循循善诱,就好像真的企图在教会她如何擀面,别无他想。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模棱两可的亲密,让她有些抓心挠肝。

“你刚才,是在笑我啊?”

江晚云笑容又深了些,歪头问她:“不然呢?看你笨得。”

林清岁皱了皱眉:“啧,我这儿好玩呢,今天又不包饺子。”

江晚云笑而不语。

“肉酱来了!”吴秋菊端上满满一盆肉酱,分了三盘:“先吃着,之后还有火腿。”

江晚云浅笑颔首。

餐桌上,林清岁刚夹了筷子面条,就被吴秋菊笑话:“你看你吃的,这要求在国外啊,要被笑话,小孩子才直接用叉子挑着吃呢。大人讲餐桌礼仪啊,要卷着吃。”

林清岁意会了一下,拿叉子在碗里转了转,没卷起一根面条。

“来来来,我帮你。”

吴秋菊刚拿过她的叉子,江晚云就起身阻止了她:“秋姨,”而后笑了笑走到林清岁身边:“她总得自己学会的。”

她又如之前几次一样,腰下腰来,握住了她的手,教她如何卷面:“要把叉子竖起来,抵住盘子为支点,同一个方向旋转……”

还挺能精准狙击她的。

林清岁想。

教她写字,教她调设备,教她擀面,教她餐桌礼仪。她总是想教会她,而不是把用身份过阶层来阻断她学习的机会。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她,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而不受限。

是啊,她也总想这样告诉大山里那些孩子。

可是,哪有那么简单。奶奶败了,燕子败了,这些都是代价。

所以她学会了如何卷面,却还是用老办法挑起来吃,还企图给江晚云上一课:“你们知道什么样的孩子最难在社会上立足吗?就是那种没有家底,空有家教的老实孩子。我可没钱去过欧洲贵族的生活,我管他们怎么吃面。”

说着,乱七八糟挑起一大口囫囵吞下。

江晚云缓慢直起腰来,若有所思地看她,想起大山里的那些孩子,想起燕子死于内心的挣扎,目光不禁又黯然起来:“是啊,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读书知礼,不过是法家锁喉,儒家捏肋。”

林清岁停顿下来,知道江晚云听懂了。

吴秋菊不明所以地看看两人:“这……不是在说吃面吗?怎么又讲起法家、儒家来了?诶哟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啊,我听不懂。我是觉得卷起来吃也方便,况且是人家的礼仪,咱们心里有数,出去吃饭也不怕被人嘲笑不是?哎呦,在家里怎么高兴怎么来,是我多嘴了!”

江晚云欣然一笑:“还是秋姨通透,快吃吧。”

林清岁与她对视一眼,眼神交汇,便沉默不语吃起来,像有独属于她们的语言。

第32章 雨林清岁撑着伞,却不能为她挡雨。……

夜间帮着吴秋菊收拾完,临走前特地上楼和江晚云打声招呼,见她在看书,便去帮她披上件儿披风。

江晚云脸上看不出被打扰的不悦,抬头温和一笑:“都收拾完了?”

“嗯。”林清岁点头。

自打燕子那事儿发生,林清岁思量了很久,还是想问她一句:

“你后悔过吗?”

江晚云疑问回眸,看向她,转而又明白得低敛目光:“你读过这段话吗?”

林清岁就着台灯看了几行字,认出来:“嗯,这是鲁迅先生的《呐喊》。把现实比做密不透风又万难摧毁的铁房子,把麻木的群众,比作房子里那些在安逸中不知不觉闷死的人。”

“是啊,先生后头这样写:‘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江晚云蹙眉,苦笑一声:

“其实怀安有许多女人,都心甘情愿相夫教子,隐忍着生活里的琐碎,也看不见命运的不公,傻乎乎倒也落得幸福。我知道是我对不起燕子,如果我没有强求去改变她的思想,她或许,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林清岁对此没有表态。

可江晚云又说:“但是清岁,我并不后悔。我只是觉得,路还很长。”

林清岁抬起眸来,看她眼光深远。

她心疼她那么柔弱的身躯,却压了那么重的担子。心疼她本生于安乐乡,却非要尝尽苦难事。她明明想要那里头的人往外走,自己却一次又一次迈着病弱的步伐往里踏。

她看向字里行间,鲁迅先生在页面最后落笔的那句话被挂上了波浪线,或许,也是她的愿景吧——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所以,她还要继续啊。

她也筋疲力竭了,却从来没想过停下。

江晚云看了眼窗外:“时间也不早了,今晚要是车不方便,可以留下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