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珍贵(60)
江晚云无言以对,看向江岸边临风而生的夏花,想起许多年前,在欧洲某个小城遇到的女孩。
那年女孩留了卷长的头发,发稍挑染了粉色,在欧洲也算是寻常了,只因有着中国古文里描述那般肤若凝脂,粉面桃花,又显得特别。
她走出教堂,不解地回眸看了看里头虔诚的教徒,问身旁人:“你怎么知道这是天主教堂?”
身旁人应她:“笨死了,这点常识都没有。新教不觉得玛利亚值得尊重,是不会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放在教堂里的。”
“那这和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有什么区别?”
彼时她听着孩子们对信仰的好奇和浅显的解读,只默默颔首一笑。
可一抬头,阳光照在少女灿烂的脸上,让她浑身散发出青春健康的活力。她再回身望向教堂,那一刻只觉得即使那少女不认识什么上帝,却好像被神明眷顾着。
回观自己,只怅然一笑。
后来在工作室听她侃侃而谈,小小年纪还没有太多知识积累,却超前地拥有那样的感悟。
时过境迁,当少女长成,又一次来到她的跟前。
怎么好说,这不是宿命。
萧岚嗤之以鼻:“难道你真的相信她就是单纯的热爱?”
江晚云却柔和一笑:“我相信啊。”
哪怕她的热爱只如夏花般短暂。
第34章 病房企图藏起她的脆弱。
萧岚沉默许久,无语翻了个白眼:“想不通你们这种艺术家脑子……随你吧。”
车到家门前,拉了手刹又问了句:“周语墨说你刚才喝酒了,胃没事吧?”
江晚云摇摇头:“没事,别担心我了。你这段时间也很忙吧?我都还没来得及关心你。”
萧岚把控着方向盘,沉下眼眸:“你别着急搪塞我,我跟你说两句。”
江晚云松了开门的把手,回过头来听她说。
“我知道你嫌我管的多。叔叔临走前拍着我的手交代我,说星辰还小不懂事,以后你和晚云就是亲姐妹,要互相扶持。你就真的觉得,我就是为了这句嘱托?”
江晚云知道萧岚对她的上心,她想说她从来没有质疑或揣测过的她的动机。可那骨子里怕萧岚因长辈的话多余背负了责任的担忧,又让她说不出口。
萧岚打开车窗,往外头透了口气。
“当年我爸躲高利贷,那些人砸了我妈的店,后来我妈也出去躲债,我就只能在游戏厅和网吧轮流通宵。我知道同学都议论我,只有你呢,明明害怕那些混混,还是硬着头皮找到网吧来,劝我回去上学,帮我补落下的课,把我带到你们家吃你妈妈做的饭。
我记得阿姨还带我去医院检查身体,知道我营养不良,就按食谱给我做。我还以为老师让你这个三道杠来‘扶贫’呢,直到后来几个女生跟我说,班主任让班里同学离我远一点,说我单亲家庭,父亲是赌徒,心理肯定不健康。你记得吗?叔叔知道这件事以后,还去教育局把班主任告了。”
江晚云看她玩笑似的说起这些,心里百感交集。
萧岚说的很多细节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同学们在她水壶里放粉笔头,撕坏她满分考卷和奖状的时候,只有那个扎着冲天炮小麦色皮肤的女孩儿来帮她出头了。
因为因为身体不好,十岁的她皮肤比其他孩子都要白,个子也比其他孩子都要娇小清瘦,对基本文学和病理知识还没有认知的小学生们,调侃她是林黛玉,是白血病,因而转学来一学期了,没有人关心她叫什么名字。
萧岚像她伸来的手,像破窗而入的阳光,跟她的笑容和冲天炮一样,富有朝气。
“我叫萧岚,你叫江晚云对吧?成绩这么好怎么也不敢说话?别管他们,以后姐罩着你!”
“嗯……”彼时的她羞答答点头,软糯糯应答:“谢谢你。”
从那以后,萧岚依然混迹在属于自己的朋友堆里,她们之间交集不多,江晚云常常默默关注她,却未曾打扰过。直到有一天冲天马尾散下了头发,躲着人群来上学,众星捧月的孩子王好像一夜之间沦为众矢之的,她才敢有勇气再靠近她。
*
“是,我萧岚视财如命。但再没有人性,你也是我永远排在利益之上的人。”
江晚云心底一颤,笑意温润。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有义气,那么光芒万丈。
“虽然我有些不明白吧……我经历了那么多年,痛过那么多次,才对你建立起来的信任。为什么你可以把这种信任,平等的给身边所有人。就算你不想我在意你父母的话,也不记得小时候那些破事儿,可我们至少是朋友吧?”
萧岚一贯厉害的声线,不同寻常的温润下来,苦笑一声:
“算了,你就当我,吃那小孩醋吧。”
江晚云眉梢一惊,润开些心疼又无奈的笑意,握住了她的手:“岚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像说着儿时的话。
萧岚没敢看她,瞥过脸看着窗外摸着滚烫的耳根:“嗯……这还差不多。”
*
江晚云下了车,撑着萧岚留下的伞,目送车灯走远。心里头复杂的情绪交杂着,这个世界纵然有许多无奈的,腐烂的,丑恶的,却也有温暖的,善意的,可爱的。
生活百味,支撑着她常含忧郁地活着。这是件好事,至少比起痛苦绝望地死去。
她眉间紧锁,不再强颜欢笑,胃里绞疼着,心口闷堵着,身子冷一阵烫一阵,好像腰上很久没发作的旧伤,也有些疼了,疼得她快直不起身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