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喊抓贼并不少见,只是这狐狸喊的,也太理直气壮了。
胧明眼里的探究倏然消散,没来由地笑了一声,勾手道:“诸位莫慌,是我新招的贴身妖侍,狐狸来。”
来?
来什么来。
濯雪骑虎难下,好想扭头就走,却不得不朝虎妖走去,虎妖进殿,她也只能跟着进殿。
进了大殿,虎妖坐上骨座,周身威压藏无可藏,好像洪流溃堤,声势浩大地侵吞殿中每一处。
濯雪双膝骤软,就连魂灵也受冲击,一时间,意识飘到了九霄云外。
“再近些。”胧明勾手。
濯雪堪堪回神,气喘吁吁地捂住心口,这心口是捂住了,脑仁却还在发疼,这叫她如何近。
顶着人形的狐女冷汗淋漓,将唇都咬红了,也没迈出去一步,这比受兰蕙责罚还要痛苦。
至少,兰蕙手中的戒尺,不会予她濒死感。
“竟连一步也迈不开。”胧明语气不明,也不知是意外,还是惋惜。
话音落下,威压略微收敛。
濯雪急急呵气,汗湿的衣裳贴上后背,好生难受,苍白了一瞬的脸微微洇红,根本就是劫后生还。
她余光一动,念念不舍地往后望,极不情愿地走到骨座前,任她平日再如何爱唱对台戏,此番也不敢随性了。
殿门嘎吱一声,这是要关门打狗啊!
完了,那还是随性一回吧。
狐狸变作原身,企图一跃而出,不料那大尾巴才刚甩出来,就被攥了个正着,硬生生将她拽了回去。
咚。
门关上了。
毛球团子砸在地上,看着好似天上白雪,实则落地有声。
狐狸吃痛闷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管不顾地四爪并用往前刨,没跑出去一尺,只将身下石板刨得全是抓痕。
胧明只手擒她,不费吹灰之力。
刨得爪子疼,濯雪索性不刨了,浑身犯起哆嗦,鼓起劲道:“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那为何不早些擒我,还要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本意想擒的,另有其人。”胧明道。
“那如今捉我作甚!”濯雪喘不匀气。
良久。
“我看你有些熟悉。”胧明攥紧狐尾。
濯雪连忙解释:“我此前从未登过凌空山,也不曾见过大人您,我头一次来,绝无恶意!”
“我是说,你有几分像……”胧明垂眸,摩挲着指下的狐毛,寂寂语气中藏着无穷眷念,“我的一位故人。”
狐狸耳背的毛病又犯了,“我像什么,一万个人?”
第9章
当真有妖如此耳背?
胧明权当这狐狸是在说笑,手上就那么提溜着,也不松开,许久才道:“只是后来再看,便又觉得不像了。”
说妖像妖,那还有几分道理,怎能说妖像人呢。
此话若是落在旁妖耳中,定是挑衅无疑。
狐狸未觉得是挑衅,毕竟这虎妖大王不像别的妖那般蔑视凡人,口中的“像”,自然也没有贬义。
只是她依旧想不明白,她的相貌有那么人山人海么。
思忖了良久,她才明白过来,不是一万个人,是一位故人。
狐狸还被拽着尾巴,爪子实在是扒不紧地砖,硬生生被拽到骨座的座基上,一身皮毛险些贴上胧明的腿。
既然跑不了,她索性就这么趴着了。
死到临头了,唯盼置死地能后生,狐狸硬着头皮问:“大人口中似曾相识的,莫非是凡间皇族之人?”
凡间二字,在这苍穹山界的妖主面前,轻易说不得。
众妖将此奉为天宪,在胧明面前兢惕遵守,唯恐触了胧明的逆鳞,独这狐狸不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众妖虽不曾亲眼所见,却也猜得出,这苍穹山界的妖主当年受了多大的委屈。
好好一无垢川的主人,为了力保妖界无恙,不得不与天界对抗。
不料,大战未能取胜,中道还被魇族趁火打劫,夺走了无垢川的帝位。
那时魇族惺惺作态,在妖界四处找寻胧明的踪迹,明眼妖都看得出来,魇族如此奋力找寻,并非是为了寻回昔日妖皇、护其周全,不过是想斩草除根。
有无垢川在手,魇王妖力大增,而彼时众妖妖心不齐,各族损伤惨重,既无力又不能齐心,只能眼睁睁看着魇族到处翻箱倒笼。
许也正因如此,胧明宁可在凡间漂泊,也不愿在妖界现身,就那么藏了近五年之久。
人间是什么地方?
一灵气贫瘠之地,千年内能得道的修仙者寥寥无几,妖族在那地方养伤,五年哪里够。
胧明不同,她只在凡间耗上短短五载,竟就能令妖力恢复至七成。
此举甚是惊人,若非将凡间灵气通通汲尽,那便是天赋迥异。
显然,胧明是后者。
胧明虽已并非无垢川主人,却依旧有拔山盖世之力,容不得旁人打牙撂嘴。
正因如此,众妖轻易不敢提及“人间”二字,不敢妄议胧明的人间经历,就算胧明冠着凡人的姓,好似不惧非议。
……
狐狸想不到这么多,她寻思,反正是烂命一条,不问白不问。
万一与她相像的那个人非同一般,恰好就能令胧明心软呢?
“凡间”二字一出,胧明不免一愣。
她已有多久,不曾在别处听到这二字了?
凡间啊。
胧明的眸光原还落在狐狸身上,仅一倏忽,便飘荡到万里之外,百年以前。
狐狸哪敢挣动一下,趴得扁扁的,远远看着像狐皮一张。
她见胧明不语,似乎风雨欲来,赶紧喊冤:“大人,小女当真没有恶意,山下迷阵并非小女所破,饿鬼自然也不是小女引来的,小女敢冲苍穹起誓,以证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