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不是寻常河湖,这是忘川。
再定睛一看,胧明正一动不动地立在水中,不挥臂也不动腿,似乎水中有落脚之处。
濯雪长吁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一双腿正紧紧环在胧明腰上,那腰肢劲韧有力,承着她竟也没折上一折。
而她与胧明的衣裙俱在水中漂浮,鱼尾般飘曳开来,那股无形之力未能令之沉甸甸往下坠,想来也不会害她。
“方才一个劲往前凑是作甚。”胧明似笑非笑的。
濯雪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是怕你淹死了,想给你渡气呢。”
也不知道方才一个劲大喊救命的狐狸是谁。
胧明好心不拆穿她,只道:“倒是好心,不过渡气就不必了,你可以先下去。”
“好腰。”濯雪赞叹一句,省得胧明白出力,不乐意。
她没敢完全松开手脚,先将一条腿慢腾腾往下放,踩不着实地绝不放下另一条。
远处忽有风声,似鬼嚎啕。
胧明冷声道:“先藏起来。”
“如何藏?”
濯雪还未想明白,便觉得胧明的身在徐徐往下沉,分明是在往水下走!
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濯雪没来得及闭眼,便被淹了个完完全全。
眼前并非昏暗无光,却也不算亮堂,只依稀能看见些许波纹映在身上,就好似她的衣裳上,也有了胧明法袍上的流光。
濯雪屏息不动,与胧明眼对着眼,她惶惶地垂着一条腿,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手脚并用的开刨。
“吸气。”胧明动唇,诡艳面容上亦映着水纹。
若非濯雪挨得近,定会觉得,眼前大妖只是一抹虚影。
她试探着轻轻吸气,才知水灵当真管用,不论她是吸是吐,都未被呛着。
“有水灵在,我若潜入忘川以外的江河湖海,是不是也能来去自如?”濯雪敞声说话,不曾想陆上的狐狸,有朝一日也能变作水里的鱼。
“未试过,应当能。”胧明道。
濯雪露笑,抬手时水波漾动,映在胧明脸上的波纹也跟着变幻,光怪陆离,犹似梦中人。
潋滟水光是一层纱,模糊了胧明的神色,令她愈发神秘难懂。
濯雪看得兴味盎然,冷不丁嗅到一股冷香。
许是胧明身上的气息,和她一般冷冽,却不算锋锐逼人,只好像那翩跹蝶,在她心尖一晃,便掠远了。
两妖俱湿得一塌糊涂,此时是在忘川中浸着水,并非在岸上,便也不会干燥爽利。
衣裳透如蝉翼,如今身贴着身,和不着寸缕地揽在一块又有何差别。
凡间话本里,不乏这种在水中缠绵的戏码,可惜书中描写不甚详尽,她什么也没学着。
这一寻思,濯雪轻轻呵气,这回也不是因为怕。
“另一条腿。”胧明示意。
濯雪耳尖发烫,匆忙从胧明身上下去,哪还用得着催促。
“如何,还能站得牢吗。”胧明问。
濯雪很是意外,双脚往下一放,当真如履平地,只是腿脚要比平日重上些许。
这不是转瞬就通了水性,分明是化作水灵本身,能随心自如地游走在忘川当中。
仰头能看见黑沉沉的水面,那点漂荡的水纹,就好比妖法屏障,将她与胧明封禁在内。
濯雪看痴了,双手将裙角掖起,脂玉般的腿在水中摆动,足踝上银铃摇曳,轻灵灵一声铃响被淹没在水中。
她曾听闻,龙宫之中大浪不息,宫中水光潋滟,但万物不受波浪所扰,想来差不多便是如今这样。
“多走几步,你便能习惯了。”胧明转身欲走。
身后狐狸压着声,做贼般小声询问:“我们这么说话,不会被发现么?”
“无妨,忘川能淹没一切声响,十尺外寂静无声。”胧明从容道。
“十尺?”濯雪盘算着贴上前,生怕只稍慢上一步,就听不见胧明说话。
她靠得近,前胸近乎要贴上胧明的后背,也不怕踩掉胧明的鞋。
胧明方想问,是耳背么,竟要贴这般近,转而便想起,这狐狸还当真耳背。
她一滞,后背被狐狸撞个正着,索性不问了。
濯雪提着裙又问:“凡间水流湍急时,能一息翻涌至十尺外,忘川怎么没有风浪?”
说话时,嘴边逸出去一串细密的泡,她目光随之一动,松开裙角便想去捞那串泡。
胧明淡哂,“忘川无风无浪,只有瑶京仙客前来赏花时,阎王才会用术法掀起波涛,令船只逐波而行。”
“花谢了?这一路上寸草不生,不像是能开出花的样子。”濯雪诧异。
“花在黄泉府内。”胧明道
这般熟稔,濯雪狐疑扭头,“你不是第一次来?”
胧明的眼眸还是赤红的,如今身上笼罩鬼气,面色微沉之时,眼眸便如浮云翳日,虽不至于鸷戾阴森,却也足够冷情。
“我来过几次。”她淡淡道。
濯雪想不到别的缘由了,脱口而出:“来找珏光公主的转世?”
如此坚持不懈,真是痴。
得是烙在了心尖上,才会如此不依不饶吧,那般难以忘怀之人,又岂是随随便便能被取替的。
大意了,好在她对胧明已无半分非分之想。
狐狸鼓起双颊,吐了好长一串泡泡,可惜泡泡逸得飞快,她一个也没捞着。
“找过几次,找不到也就作罢。”胧明沿着忘川徐徐前行。
“这就罢休了?”濯雪不信,“树里的水灵,莫非是藏着玩的?”
“水灵取多了,不得不禁锢在古槐树内,以备不时之需。”胧明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