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28)+番外
“雁门关无名将驻守……”贺愿摩挲着腰间玉环:“合该如此。”
第15章
暮色四合,车辙压过积雪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敛撩开车帘时,指尖沾了半片未化的雪花。
“当心青石结冰。”
他回身虚扶贺愿腕骨,玄色貂氅扫过对方月白锦袍下摆。
“多谢小侯爷。”贺愿低声道谢。
驿站门楣上“沂州驿”三个漆金大字上的雪水正往下凝成冰凌。
柜台前传来铜匙相击的脆响,裴郁绛红官袍在满室灰褐背景里灼灼生辉。
他指尖弹来一道银光:“两个人一间,你们三个谁屈尊跟我挤一挤?”
宋敛反手接住飞来的钥匙,拇指摩挲过贺愿尚未收回的指节。
“我自然是要看顾殿下。”
裴郁屈指敲着霉斑点点的榆木柜台,烛火将四道颀长人影投在斑驳墙垣上,晃如皮影戏中纠缠的角儿。
“我说宋大人,你这么黏着易王殿下,莫不是断袖?”
铜钥匙在宋敛掌心烙出深红印记,他忽然轻笑出声:“裴大人这么想和我睡一间,莫不是也有龙阳之好?”
“装模作样!”
裴郁将另一把钥匙甩向沉默伫立的宋乘景。
烛火映的他眼底讥诮愈盛:“宋侍卫,今夜劳你听我讲整宿的故事了。”
逼仄的房间里,贺愿和衣仰卧在木床里侧。
“今夜怕是睡不了安稳觉了。”他忽然抬起手,烛火将玉色指节映得近乎透明。
“突厥人跟了咱们一路。”窗棂漏进的夜风掀起宋敛衣角,他握着玉箫的指节泛白:“你的武功还能用吗?”
“七成。”贺愿翻转的手一顿,“对付几个突厥绰绰有余。”
玉箫抵上唇畔的瞬间,箫孔漏出的夜风裹着血腥气。
“要听什么?”
“秋风词。”
锦缎摩挲声里,贺愿侧过身来。
跳动的烛光在他眼尾描出落日。
“怎么听这首?”
“想看看小侯爷是如何吹出当时没学完的下半阙的。”
箫声蓦地走了调。
宋敛后颈发烫,仿佛那日少年贴在灼热的吐息穿越了时光落在了他耳尖。
呜咽箫声漫过房梁。
贺愿的食指在床板上叩出节拍。
“来了。”
他手上动作突然停止,棉被凌空卷起,如白蛟翻浪。
贺愿旋身时束发的锦带擦着刀锋掠过。
箫声骤急——
宋敛腰间一空,鎏金折扇已在贺愿指间绽开寒芒。
扇骨扫过之处,血珠在半空凝成赤链,又被回旋的扇刃尽数斩断。
最后一具尸首倒下时,玉箫正颤出最后一个清音。
一曲毕——
隔壁厢房传来床榻塌陷的轰响,依稀裴郁的银刀钉入木壁,震得案上铜镜嗡嗡作响。
贺愿已经扯过大氅,指腹抹过扇骨血痕。
“走吧。”
“抱紧。”
宋敛揽住他后腰的瞬间,屋顶断木在掌风里碎作齑粉。
夜风卷着残雪灌进来,贺愿看见自己飞扬的衣袂融进月色。
裴郁反手拔出钉入木壁的银刀,刀刃与木纹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走到支离破碎的窗前时,正见贺愿二人的衣诀如断线纸鸢般没入夜色。
转身时,他的目光落在收剑入鞘的宋乘景身上。
“你主子跟易王殿下私奔了”
裴郁靴尖挑起半截断箭,箭尖正对着宋乘景咽喉射出。
宋乘景恍若未闻,侧过身子躲开,手上慢悠悠的掏出毛笔,就着地上未干的血迹,在桌上写下。
“他们应当是先行探路。”
裴郁看清宋乘景写的是什么之后,嗤笑一声:“当我是瞎的?”
他的刀鞘扫过血迹未干的字迹,讥诮地勾起嘴角:“宋敛许了你什么?黄金屋?颜如玉?”
裴郁突然抬脚踹翻条凳:“值得你拖着哑疾当他的走狗?”
他抱着刀,欲摔门而去。
宋乘景指节微动,寒芒乍现的瞬间,裴郁颈侧已贴上森冷剑刃。
“我去马车上睡。”裴郁睨着满地横尸,颈间刀刃沁出血线,“脏死了。”
宋乘景正欲再写,却被裴郁打断。
“要监视就麻利点!”
裴郁踩过倒地的门板走进风雪,声音混着北风灌进来。
宋乘景望着裴郁离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地上未干的血迹,又抬头望向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片刻后,他收起毛笔,转身走向房门,脚步轻缓却坚定。
月色中,裴郁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只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宋乘景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走向驿站的后院。
那里停着他们此行所用的马车。
他掀开车帘,检查了一下车内的物品,确认无误后,才轻轻跃上马车,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远处传来一破空声,宋乘景猛然睁开眼,目光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房檐的人影在夜色中显得模糊不清,但宋乘景认出了那人腰间的铜牌。
那是侯府暗卫的标志。
初一轻飘飘跳下房檐,从袖中掏出字条递给了宋乘景。
后者借着微弱的月光迅速浏览了一遍。
“平安,先行一步,小心裴郁,云州见。”
宋乘景小心将字条折好收入怀中,冲初一点了点头。
初一会意,退后几步消失在了风雪中。
宋敛二人已策马疾驰在通往云州的官道上。
夜风阵阵,吹的衣袂猎猎作响。
“前面就是云州地界了。”宋敛低声说道,手中的缰绳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