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53)+番外
裴郁看着贺愿转身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好刀”
第29章
谢止批阅完最后一封奏折时,已是亥时。
他随手将折子丢在一旁,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中烦闷难消。
边关接连传来十一道急报,皆是求援之声。
不是他不想派兵,实在是力不从心。
自先帝起,朝廷便重文轻武,谢止虽贵为天子,手中能调动的兵力也不过十万之数,剩下的八万……
谢止忽然轻笑出声。
若将这些兵马尽数拨给宋敛,他便真成了孤家寡人,光杆皇帝一个。
手腕因长时间的批阅而酸痛不已,谢止却忽然庆幸。
还好那人早已不在人世。
那样金枝玉叶般的人儿,哪能受得了这般劳心劳力的苦楚。
屏风外忽有穿堂风过,垂地帐幔无风自动。
“贺家儿郎要取朕性命,也该挑个晴朗日子。”
谢止起身信手拨开晃动的明珠帘,月华如练,正映着屏风后抱剑而立的黑影。
玄色劲装收束出凌厉线条,眼眶因为熬了许久而泛起血色,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贺骁。
是贺愿。
“朕就知道你没死。”谢止绕过贺愿坐下,“贺骁当年那么难杀,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是个草包。”
“臣该跪拜吗?”贺愿抬眼看向他,“对着弑兄夺位的……封陵王殿下?”
谢雪尽斟茶的手一顿。
“不错。”
他将茶盏推到贺愿面前:“不若听我讲个故事。”
贺愿嗤笑一声,愿无违被他放在了案上:“愿闻其详。”
“故事也只能是故事。”谢雪尽垂眼看着泛起涟漪的茶汤,“到底是不能当成清君侧的由头。”
“明白,你说。”
谢雪尽抿下一口清茶。
他说那个总蜷在朱漆斑驳廊柱后的孩子,如何隔着三重宫墙偷听太傅授课。
说春分那日太子翻过爬满忍冬的矮墙,往他怀里塞了包还温热的松子糖。
“康定二十九年,那天是惊蛰,有位小皇子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
谢雪尽忽然低笑出声:“他在先帝灵前,吻了自己的太子哥哥。”
茶面映着他眼中冷静的癫狂:“你猜那位太子殿下作何反应?他竟纵着这悖伦孽种撕咬唇齿,直到血染素衣。”
谢雪尽掌心捏碎了茶盏,染着血的手指锁上贺愿腕骨。
“然后转头就赐下十二房姬妾,把亲弟弟流放千里!”
“小皇子这才明白,原来九五至尊也会用美人计来权宜。”
“后来万寿节,已经成为封陵王的小皇子进京朝贡,却在紫宸殿内被人刺杀……”
贺愿反手扣住腕骨正要发力,却见谢雪尽倏然松手大笑。
“是皇帝替他挡了那杯茶!他临死之前还要演兄友弟恭,血分明都浸透了锦被,他还非要拽着朕的手说‘阿雪莫怕’……”
“皇兄临死前还在为朕铺路,连如何用‘谢止’这个名字背下千古骂名都想好了。”
贺愿冷眼看着这个疯子眼角将落未落的泪。
“那你又是如何侵入白袍军的?”
“我从未杀你父亲。”皇帝收回不该流露出的情绪,近乎冷漠的说出最伤人的话语。
“你应该查的,是当年的国师,安岁华。”
贺愿的剑锋已贴上谢止咽喉。
“国师殒于康定十一年。”
剑刃又近半分。
“陛下是要说,我查了十年的事,竟连谁的坟墓在何处都不知?”
谢止恍若未觉咽喉处的凉意,笑的人畜无害:“你猜当年朕是否与你一般蠢?”
他忽然扣住剑刃逼近半步:“当年一切的导火索,不就是国师的一句‘三皇子不详’吗?”
剑锋在皮肉间陷得更深,贺愿瞳孔微缩。
“当年先帝发妻华霜去世那日,也是这般黑的夜。”谢雪尽喉间的血珠滚落在领口,“朕从不知,有人竟能凭着对先帝的恨意,和对华霜的爱意,撑着一副残破之躯,当上大虞国师。”
屏风外忽有箭矢破空之声,贺愿旋身挥剑格挡。
谢雪尽袖中寒刃趁机抵上他后心,帝王眼底猩红翻涌。
“朕连弑兄夺位都敢认,怎会惶恐再加一条屠将的罪名。”谢雪尽低笑出声,“安岁华所想,不过是要我谢氏一族背上千古骂名,以慰她心爱之人的在天之灵。”
金羽卫的火光愈近。
贺愿忽然想起引他到封陵王府的那三枚毒镖。
“你是故意的?”
“朕等了二十一年,总算等到贺小将军来讨这笔债。”谢止手上寒光蓦然刺入血肉,“朕需要一把经过千锤百炼的好刀。”
贺愿的血顺着谢雪尽指尖滴下。
身后人的嗓音轻的像叹息。
“今日早朝,朕要看见易王死而复生,掀了安岁华的棋盘。”
剑光闪烁,贺愿转身提剑将谢雪尽手心寒光挑下。
金羽卫的火光已到殿门口。
贺愿面不改色,毫不在意身后的血洞:“以兵符来换。”
他离开时的衣袍翻飞间,殿门轰然洞开。
金羽卫手中映着跃动的火把,将夜雾割成碎片。
谢雪尽垂眸望着掌心蜿蜒的血痕,忽而想起灵堂那日,谢止嘴角也是凝着这般殷红。
分明疼得额角已浸出冷汗,却还要抚开谢雪尽皱起的眉心。
“应当是皇兄做的不对,让阿雪走了歪路。”
“退下。”
帝王声音浸着霜雪。
金羽卫领队的佩刀犹在鞘中嗡鸣。
“陛下,逆贼……”
“要朕说第二遍?”